对于仲阳夏这样的人来说,将情感宣之于口无疑是极为困难的。
如果是几年前,即使喜欢得不行,仲阳夏也只会在床.上更用力,平日里板着张脸给林雨生买这买那,还要装作是顺手,不会吐露哪怕一丁点喜欢。
他从前绝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但对象是林雨生,现在仲阳夏觉得自己愿意栽倒,一次又一次,都没关系。
但,小气鬼林雨生早已经把爱收回。
“你出车祸那么严重我都没跟你好,现在只是被虫子咬,更不可能。”林雨生故作平静地说完,掏出一个玻璃瓶,同手同脚地转身,重新戴上头套去捉了几只僵僵糜放进去。
仲阳夏自己按着掌心,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没关系,还好时间漫长,人就在身旁。
钟医师早就开好了相关手续证明,林雨生当天傍晚就将僵僵糜顺利寄送出去。他和仲阳夏则暂时留了下来,因为得去找药给仲阳夏治疗。
“叫你逞能。”林雨生坐在床边,拿着个小碗擂药,瞥了仲阳夏一眼,忍不住唠叨,“又脱衣服又徒手抓虫的,这下手又痛又发高烧。”
仲阳夏靠着枕头躺在床上,额头上贴着林雨生刚买来的蓝色退热贴,因为发热,嘴唇越发红了,但表情看起来云淡风轻,“我没事。”
再次被僵僵糜咬到,心境却和第一次大不相同。
任何可能降临在林雨生身上的意外,仲阳夏都巴不得全部替他承受。
“你别乱许愿。”林雨生把他的手拿出来,往红肿起来的掌心敷上药。
“真那么灵?”仲阳夏心情不错,还有心思逗林雨生,“那我希望他实现我刚才的愿望。”
“你刚才当真乱许愿了?”林雨生高高地抬起眉毛,连忙道:“我真服了,呸呸呸!不作数。”
这个房间的灯光有些暗,撒在林雨生的身上,像是给他披上一层薄薄的、温柔的暖纱,仲阳夏觉得他此刻认真的模样万分可爱。
以前怎么就忙着去挣那破几把钱,时常把人放家里守空房?
人甚至不能共情几年前的自己。
如今爱意明朗,时间分秒都只觉太短暂。
熄了灯,两人躺上床,中间隔着两拳距离。四周十分安静,只剩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分外清晰。
有些尴尬。
林雨生无声地眨动着眼睛,没想到弯来绕去这么多年,他们此刻竟然如此和平地躺在一张床上。
距离上一次两人同床,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想着想着,林雨生听见仲阳夏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不习惯的似乎只有他自己,林雨生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呼出一口气,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入睡。
迷糊之中,林雨生感觉仲阳夏也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的后背,呼吸打在他的后脑勺,温热、规律。
心里头记挂着仲阳夏手心包好的药,林雨生朦胧地转过身来,摸索着找到仲阳夏的右手,确认药没有移位后又闭上了眼睛。
今天也确实累了,林雨生几秒就陷入深眠,所以没有发现他放在被子下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与此同时,早就“入睡”的仲阳夏睁开眼,于黑暗中凝视着林雨生近在咫尺的模糊轮廓,很久、很久。
回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也做好了足够敷一个月的药膏,他们打算等老林两口子回来一起吃顿饭就告别离开。
可第二天一早,惊雷滚滚,暴雨倾盆。
林雨生接到老林的电话,说是雨太大了不敢走,要晚一两天回来。
天空一片昏暗,闪电不时划过,将黑暗撕裂,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炸得林雨生眼皮直跳。楼前的樱花树在风雨中剧烈摇晃,本就不多的树叶被打得七零八落。
林雨生确认各扇窗户都关好,回到房间时仲阳夏刚坐起身来。
林雨生赶紧把两人的手机充上电,屏幕亮起时他看见一条短信,是一条紧急气象预报,说是会有特大暴雨,提醒各位市民做好防范措施。
按灭手机,林雨生走过去看仲阳夏的手掌,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无声地松了口气,“退烧了,还好我们摘了足够多的赤圆叶,否则这么大的雨该怎么去弄到叶子给你做药。”
窗户被雨点打得噼啪作响,玻璃上布满交错的水痕,模糊了外界的景象,仲阳夏转头看了会儿,总觉得这窗户像是要被外头呼啸着的风雨给砸开。
“恐怕要停电。”仲阳夏站起身来说。
话音刚落,房间内突然陷入一片昏暗——灯灭了。
半晌,林雨生幽幽的声音响起,“乌鸦嘴。”
还好是白天,始终有点光亮,两人去厨房用柴火煮面条吃,又找来蜡烛晚上备用。
“希望雨快点停。”林雨生忧心忡忡地说:“深秋按道理不会有这么大的雨才对。”
这里只有夏季雨多,而且也很少下这么大。
事出反常。
仲阳夏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说不出哄骗的话,他觉得这场雨恐怕没那么容易停歇。
果然,这场雨一直保持着天空往下泼水的力度一直一直下,地面水流成河,湍急的雨水汇聚成溪,奔腾着涌向低洼之处。
仲阳夏的手机因为回复工作信息,已经没电关机,而林雨生为了避免万一,一直没动手机,两人已经在这个房子里待了近四十个小时。
天地间只剩风雨交加的声响,像是世界末日,而这栋小木楼是他们唯一的庇护所。两人都没起别的心思,大多数时间只是坐在一起闲聊打发时间。
聊各自小时候的事,也聊两人认识后的事。
“我来的那天,金丝雀开花了,虽然只有一朵。”仲阳夏右手缠着纱布,从手腕往下动弹不得,所以只能用左手捧着茶杯喝茶,热气染上他的眉眼。
“是么。”林雨生抬起头,眉毛微微扬起,一时间哭笑不得,“还真让你养活了。”
原本他以为在不适宜的生长环境里,那棵金丝雀活不了一个月,却不料仲阳夏当真贴心照料,不久前一根枝条上萌发了好几个花苞。
林雨生走时没注意看,原来已经开花了啊。
仲阳夏也笑,屋外恰好劈开一阵闪电,白光乍现,林雨生将他看得清楚,仲阳夏唇红齿白,眼眸深邃,是顶着闪电都好看得过分的男人。
其实林雨生知道仲阳夏的言下之意:花开了,你留下来。
但他还是故作不知,又低下头去喝茶。
好在仲阳夏从来不为难他,看他不想谈,便点到即止地说起了别的话题。
这天深夜,雨势才终于舍得小了一些。
半梦半醒之间,林雨生在心头舒了口气,想着雨终于变小,应该就快来电,老林他们能早点回家,他和仲阳夏也可以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雨依旧没停,只是小了很多,淅淅沥沥地。
林雨生还睡着,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大喊声“雨生——雨生——”
林雨生猛地坐起身来,仲阳夏也起床往窗外看去,隔着雨幕,一个踉跄的身影正从不远处跑来,打着把已经被吹得翻了一半的旧黄伞。
“是林叔!”林雨生赶紧起身穿外套,有些高兴,“他们安全回来了。”
两人打开门,来不及寒暄,老林把伞往旁边一丢,伸出还在滴水的手一把抓住林雨生的手臂,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切地张嘴,“荷花……荷花塘,闹洪灾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