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沉寂了下来,只有店主老太太在厨房里做饭和旁人说话吃面的声音自顾自响着。
面煮开了,店里飘起了面香味。
陆回突然问:“我问你怎么选的时候的事,你记不记得?”
白无辛怔住:“啊?”
“我说的是你这辈子的事。”陆回看着他说,“鬼节那天晚上,我告诉你你是白无常,说你有两条路可以选。一个是你活到寿终正寝,死后自动回归地府;一个是跟着我走,把这张生死簿上的所有人收回去后就可以回去,你记得吧?”
白无辛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点了点头。
“你那时候特别执着地就要选跟着我走,你也记得吧?”
白无辛又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那么坚定地就要跟我走?”
白无辛被反问了。他哽了一下,没想到谈话方向会如此逆转。
“就……”他支支吾吾道,“就是,觉得,现在这么活着也挺没意思的吧。同学也不理我,也没有朋友,要是住进什么地方,周围人总是特别快就搬走,房东总是没几个月就把我赶出去。高中毕业之后孤儿院那儿就让我毕业了,过节过年我都没有回去的地方,又没亲没故的……没什么意思。”
“如果地府能让我回去,多少算是能回去呢。”白无辛说,“但是我现在又觉得,好像你们想接回去的……并不是我。”
陆回没有说话。
他皱着眉,神色难看,抹了把脸,手攥成拳搁在嘴边,往前倾了倾身,攥成拳的手用力得开始发抖,不知是在气什么而气成这样。
白无辛眼睛红了,他好像很想哭。
白无辛吸了口气,眼神闪躲着,又很不甘心地看陆回,声音很抖:“你们所有人都在透过我看别人。”
“没有,”陆回答得极快,“我看别人干什么。”
“那你知道我这辈子什么事吗?你问过我吗?”白无辛说,“你不是一直都只说白无常的事,你不是就只说他吗!”
白无辛真是气狠了,可说起话来还是声音弱弱的没气势,他就是这样的人。
“你就是透过我看白无常,”他很委屈,“给你馒头的不是我。”
陆回眉角一跳。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作罢了。
“来!”
面馆老板娘捧着碗面来了。她把热腾腾的一碗面端到他们桌子上,说:“羊杂面!筷子在那儿,旁边就是醋和辣油啥的,想加啥自己看着弄啊!”
白无辛赶紧换了表情,干笑着说行行行。
老板娘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手,回头走了。
白无辛把面拎过来,悄悄看了眼陆回,眼神不太自在。
陆回跟他对上了眼神。他朝面努了努嘴,说:“先吃吧。”
白无辛就拿过筷子和旁边的醋,放了一堆醋进去后,开始吃了。
吃面的时候陆回也不说话,白无辛想找话来说,又没什么可说的,就这么沉默了一顿饭的功夫。
这顿面吃得怪尴尬的。
回去的路上陆回也不说话,就一个人在前面慢慢悠悠地走。
等快走到郭勇明家门口,陆回才在一个转角处停下来,回过头,跟他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
“你和白无常。”陆回说,“从灵魂角度上来讲,你们两个是同一个人,地府不会出错,也没有骗你,这个我可以给保证——但我觉得,你现在不会太爱听这个事情。”
白无辛撇撇嘴,别开脸,他确实不想听这个。
他很倔地坚持立场:“我没有那么洒脱。”
“的确很少有人在那种情况下还能选择乐滋滋地活下去。我理解你,我现在也不是非要你接受你们是一个人的。”
“我也确实该跟你说一句抱歉。”陆回说,“你的这一生我都知道的,我都事无巨细地看过。只是我觉得,你自己的一生你自己清楚,你更需要知道作为白无常的事,我才一直在说白无常。是我做得不对,我跟你说抱歉。但是,你这辈子也很辛苦,两辈子各有各的不容易,没有谁高谁低。所以,不用觉得自己比不上‘白无常’。”
白无辛沉默了很久。
清晨吹起了夏风,再也吹不起漫天的黄土和饥饿。
有一瞬间,白无辛觉得梦里的饥荒离自己很近,也很熟悉。
但他不是梦里的“阿一”,他永远无法对着那般的苦难笑出来。
陆回这一路上对他的好,现在对他说的话,或许也并不是对他说的。
他没有白无常的过往,他的今生是今生,梦里的一切也让他陌生。
灵魂是一个,但过往不同,性格不同,那还算一个人吗?
白无辛捏着遮阳的伞,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成拳,指甲抠住皮肉。
他不知道。
陆回看着他,他看着陆回。白无辛张了张嘴,只说:“回去吧。”
白无辛说完就走,往郭勇明家里去。
他不想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了,他到底是不是白无常,前世那个到底算不算他——去死吧,他一点儿都不想再思考这个破事儿了。
他很累,累得想死。
“等等。”
陆回突然说。
白无辛回头。
陆回不知从哪儿掏出一袋子雪糕来。
一袋子小布丁。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各位,我感觉小白觉得跟前世不对等这个事情需要解决一下,所以浅浅搞一波替身(其实并没有)文学,很快就会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