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娴郡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喘气声。
她心口很疼,她听到有一头怪物在她心里撕心裂肺地大叫,她听到它挣扎着嘶吼着要跑出来,她听到它说都去死,它说一切都跟着一起完蛋好了,它说凭什么。
温娴郡咬得下唇出血,恨得浑身发抖,乱七八糟愤怒怨恨的想法霸占了她的全部。
条条青色的血管再次从她脸上爆起来,血泪流下。她满脸血水,痛苦不堪地曲下身子,蹲在水里,手紧紧抓着池台边子,脑袋咚一下磕在上面。
她身上徐徐冒出了黑烟来,她的身体开始不断扭曲痉挛。那些冒出的黑烟竟然慢慢变成一张虚幻的人脸,居然还发出了重重惨叫。
场面有些惊悚。
白无辛被突然往后一拉。他回头,郁颜是陆回拉着他的轮椅。
把他往后拉了两三米,陆回一步上前,挡在了他面前,一下子从袖子里抻出了锁链来。
水池里冒出了血色的光,是法阵起了效。
那些黑烟仍在扭曲。
温娴郡抓着池台的手发抖,她一下子捏爆了那大理石的台子。
她突然开始惨叫,声音撕裂,白无辛觉得她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法阵的血色将她包裹,那些黑烟又回到了她的体内。
一切回归了平静。白无辛知道,是法阵阻止了她的怨念横生,所以她没有凶化。但她心绪仍然难平,抓着池台,撕声大叫。
陆回拍了下白无辛的肩膀。
白无辛回头。
陆回说:“该回地府了。他们这些天查了很多,你现在可以过那道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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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门前,彼岸花花开满岸。
温娴郡蹲在忘川河河边,看着河里飘着的几个人脸。
她一身的水滴滴答答。跟其他正常来走流程的亡魂相比,她身上的怨念太强,也太扎眼。一时间,桥上和路上的亡魂都纷纷投来视线。
吱吱呀呀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温娴郡回过头,是白无辛自己推着轮椅走了过来。
陆回站在后面五米开外的地方,手插着兜盯着他们。
白无辛拿着一张黄色的宣纸,对她说:“抱歉啊,久等了。你情况特殊,所以你上桥我们要给上面打电话汇报,你可以上桥了。”
温娴郡问他:“我可以问问,路颂森死前具体都说过什么吗?”
“这个我不清楚,我也是上个礼拜才来的。”白无辛歉意一笑,“你可以到判官司之后问一问。不用担心会什么都打听不到,地府需要让每一个人了却前尘。想要让你放下的话,当然就要告诉你路颂森的事情。等到了判官司,判官会公事公办地告诉你的。”
温娴郡不吭声了。她又回过头,去看河流里麻木的人脸。
她很久都没说话。
白无辛坐在一旁待了会儿,没等到她开口,一时有些愧疚,说:“对不起啊,是不是我刚刚还是说重了?我委婉一点好了,对不起。”
温娴郡哭笑不得:“这事儿怎么委婉啊,你就算说出花来也没用啊。这么狗血的事情,到头来都得是把刀子捅心窝的。”
白无辛支支吾吾:“总,总可以慢慢来的。”
“你自省什么,踩我上岸的又不是你,你什么都没做错好不好。”温娴郡轻松一笑,说,“再说了,我现在还好啦。我就是觉得啊,这世道真是……”
温娴郡忽然神色茫然了,她想不出形容词了。
微张着嘴卡了几秒,她说:“狗屎。对,这世道真是狗屎。”
白无辛想了想她的事,又想起了自己的前世,不禁附和:“确实。”
温娴郡站了起来,接过白无辛手上的宣纸,那上面写了她的基本情况,白无辛说上桥喝完汤之后,下来就把这个给桥那头的巡游使看,他们会给你领路,你的情况有些特殊。
白无辛还说,路颂森的事情的话,巡游使们应该也知道,如果等不及到判官司,你可以问问。
白无辛又说:“其实早就该送你来了,没想到中途地府出事了,我还住院去了,来来回回耽误了好多时间,不好意思啊。”
温娴郡说:“害,又不是你想的,干嘛跟我抱歉。你别总说对不起啦,总觉得愧对别人不好的,以后会吃大亏。”
白无辛干巴巴笑了笑。
白无辛一个人送她到了桥头,问她:“你还是会很在乎路颂森吗?”
温娴郡很明显卡了一下,这个问题让她的脸上有一瞬间茫然无措。
“呃,不知道。”她说,“路颂森是个胆小鬼。”
后半句话有点没头没脑,跟这个问题简直驴头不对马嘴。
白无辛看着她,温娴郡心不在焉地偏着头,看地府的彼岸花。
有风吹过来,地府的风一股血味。
温娴郡突然问:“路颂森爱我吗?”
白无辛怔了怔。张开嘴正要答些什么,温娴郡又说:“谢谢你啦。”
温娴郡向他一笑,笑得很释然。
她知道答案的。
白无辛想。
温娴郡走了。
她走上奈何桥的队列,慢慢地消失在了行列之中。
白无辛坐在轮椅上,看着她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
轮椅上的重量一重。白无辛回过头,是陆回走了过来,按住了他轮椅的椅背。
白无辛刚刚跟他说想一个人送温娴郡,陆回答应了,就一直站在他三四米远外的距离盯着守护。眼下温娴郡走了,他才靠了过来。
“这个就算完成了。”陆回说。
白无辛又看向桥上的人群,说:“温娴郡……她会好吗?”
“她会好的。”陆回说,“她父母还在地府里等着轮回,等她审判完了,进入地府等轮回,她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白无辛“诶”了声:“她父母还在啊??”
“在的。”陆回说,“之前路颂森下来的时候被那两个人好一顿打,把路颂森打得鼻青脸肿。后来审判流程走完了,要回阳间,让巡游使给他护送走,巡游使没答应。”
白无辛问:“为啥没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