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
地牢。
四面八方来的锁链将这座牢里的两个人牢牢锁住,丝毫不能动弹。
锁链还在四周缓缓移动着,摩擦出金属那种尖利的嘶嘶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日巡脑壳疼。
他抬起头。夜巡也被锁链五花大绑着,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牢笼似的栏杆,但不妨碍日巡看夜巡。
夜巡倒是对现状没什么意见,低着头闭着眼,挺乖。
再加上这个环境的环境光加持,这乖巧中还有了许多可怜气儿。
日巡心中却不免怨怼,几番忍耐,他没憋住,很没好气地开口:“你满意了?”
夜巡抬起眼皮看他。
夜巡问他:“你说什么?”
“你说我说什么,我说咱俩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日巡幽怨地晃了晃手上的锁链,说,“你搞什么,现在好了,咱俩锒铛入狱,商枝大人也可能要被革职,我以前的事情现在全地府都知道了!闹成这样,大家都完蛋了,你就满意了,是吧?”
日巡越想越气,“不是我说你,我是真看不懂你,你发现了什么事儿你非自己憋着?你不跟我说,你哪怕跟商枝大人商量商量呢?你但凡别自己憋着,你往外走一步,都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份上!”
夜巡不太理解,说:“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自己的事情被公之于众?”
“你他娘不废话吗!”
日巡气得一抖,想要一蹦而起冲上去跟他掰扯掰扯。可刚一动弹,地牢的锁轰地一拥而上,一下子把他掐得更紧了。
地牢的锁链那可是很通灵性,又知道日巡想干啥又知道人的弱点在哪,二话不说就哗啦啦地在他脖子上缠了三圈。
日巡“呃”了一声,被拽了回去,脖子差点儿没断,嗓子眼里也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日巡突然感觉太委屈了,他眼眶都湿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夜巡。”
“嗯?”
“你是个煞笔。”日巡哭着说,“你是个大煞笔啊!!”
夜巡没吭声。
空气里就只有日巡的吸气声,他哭得挺倔,一个劲儿把眼泪往回吸,估计是觉得哭起来的自己太没出息。
半晌,夜巡说:“我真的不理解。”
日巡骂他:“你能理解啥啊你!木头脑袋!”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真的不理解你会觉得丢脸。”夜巡说,“一个少年将军,为国家洒了最后的血,你是觉得哪里丢人?”
日巡一下子不吭声了。
似乎是猛然陷进了什么回忆里,他一下子没了声息,也不再吸气往回憋眼泪。
那些血泪慢慢地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最后滴落下来。
日巡很久都没有说话。
-
商枝把苏雪薇带了过来。
白无辛指着躺椅上一动不动,只有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女孩,问她:“这就是你女儿?”
苏雪薇看着他的双眼,木木点头:“是。”
“她就叫苏醒?”
苏雪薇再次点头:“是。”
白无辛问:“你觉得她身体怎么样?”
“很好,就是有点体弱,得躺着。”苏雪薇说,“但她没事的,她是被鬼佛菩萨保佑着的人,她没事的。”
“说了两次哦。”商枝掰着手指头说,“在白无常的法术里能把这话念两次,看来她真的相当信任那位菩萨。”
两个无常没搭理他这茬。白无辛往旁边看了眼苏醒,再次对着她叫了两次她的名字。
苏醒就只是用无光的眼睛盯着他,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白无辛看着她青白到能跟他旁边两个货真价实死了成千上百年的鬼相比的皮肤,眉头越皱越深。
他看了看后院的几棵柳树,问苏雪薇:“后院这些柳树,是你自己要种的?”
“不是。”苏雪薇说。
白无辛问:“谁叫你种的?”
“老孙,和菩萨。”苏雪薇说,“老孙叫我去他家,说菩萨要帮我,然后菩萨就上了他的身。菩萨说,让我房子前面栽桑树,当院栽杨树,后院栽柳树,让我女儿常年在树底下待着,就能好。”
商枝忍不住了,说:“漂亮啊你啊,老祖宗的规矩你是一个字儿都不听啊,让你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院别栽鬼拍手,你是连个笔画都没听啊。”
苏雪薇一声不吭。
种树这个事情,在风水上大有讲究。但这桑树杨树柳树在家里齐聚一堂,位置还好死不死是前中后的时候,那简直是招鬼的风水宝地了。
“桑树可能不是她的事。”白无辛说,“我刚才一路走过来,这村子里一路都是桑树,还有槐树。”
“槐树也不是啥好东西啊。”商枝说。
“但槐树种在屋前可以招财,路上有几棵倒也可以解释。”白无辛说,“不过我更倾向于,这是为了让村民安心一点的手段。毕竟如果全是招鬼的东西,是个人都会不安吧。顺便让他们种点招财的,不就显得我其实是个好人吗。”
商枝说:“你说那个菩萨?”
“对啊。”
语毕,白无辛又回头盯着苏醒的眼睛。他倒是胆子挺大了,这么一双看一眼就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眼睛,他现在都敢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了。
他说:“这小孩也挺怪,你也看一眼,她七魂六魄都在,但是反应都很弱。就像徒有其型一样,什么时候散掉都有可能。”
三个都是地府当差的,这事儿看一眼就知道。
商枝走过来,低下身,扶着自己膝盖去看她的眼睛。
白无辛问苏雪薇:“那个鬼佛菩萨,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们村儿的?”
“我不知道。”苏雪薇说,“我妈说,好久好久之前,这个村子就有鬼佛菩萨了。”
一听她说母亲,白无辛就又问:“你母亲不住在这个村子里了吗?”
“没有,她去世了。”苏雪薇说,“她病死了。但是菩萨说了,只要我诚心祭拜,诚意足够了,他就让我妈回来。”
商枝听笑了:“菩萨还能让人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