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回跑。
他不知道是否来得及,也不知道陆回在哪儿。只是如果还有那么一丝希望,他如果能赶得上,他想跑回去搏一搏,看一看。
他想跟陆回一起活着。
不用死了。
不用死了,陆回。
他在心里喊得撕心裂肺。
他跑出那座城,顶着仍然滂沱的大雨,在结束天灾的狂欢里闯进荒漠,在被雨水打成大片大片的泥潭里步履维艰地往前跑。
他又跑了三天三夜。很多时候白无辛想起这段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去的,他只记得后来他发现自己脚后跟一片血肉模糊,那时候他才感觉出很痛来。
他跑了很久很久,这次他认清了方向,途中经过了一个镇子。
他认得那个镇子,镇子离村子很近,村子里的人会时不时去镇子里用柴火换点儿筛糠来吃,因为镇子附近没有树,草倒是挺多。
白无辛跑进镇子里,拉住一个人,就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陆回。
他想,村子里的人可能已经抓住他,往县里去送了。
这破地方没有公家,县里之前也没有,但县里有租行,可以租匹马去南边,那里有公家。如果要押着陆回去官府报案拿赏钱,就得去县里。
而要去县里,就得经过这里。
被他拉住的人认得他,看着他愣了愣,说:“没有啊,你没跟他在一起?咋还走丢了,你俩不是天天在一起吗?”
白无辛没空搭理他,拍了拍他就跑了。
他心里放下了些心来。陆回没来这个镇子,那就是说他没被抓到。
不然他早被押过来了。
一安心下来,白无辛就不禁笑了笑。
陆回会去哪儿……
他正想着,有人大声喊了声阿一。
阿一是白无辛这些年对外用的名字。他的名字挂在榜上,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跟别人说他叫无辛。
白无辛停了下来,回头。
那个人站在刚刚被他问有没有见过陆回的人旁边,高声对他喊着话。
“你如果找不到阿冬的话,就回村去吧!”那人说,“我听人说,有人看到他被一群人连拖带拽地拽进村!听那些人说,是阿冬偷了东西,被人抓了!”
白无辛瞳孔一缩。
离得太远,那人没看到他瞬间惨白的脸色,还在说:“也不知道你这当哥的上哪儿去了,你得好好教育你弟弟啊!怎么能偷东西呢。”
-
白无辛跑回到村子里。
大雨仍然滂沱,视线里有些模糊。白无辛跑在路上,喘得跟个破风箱一样。
他遇到了一个村民。那村民看见了他,却没当回事。他晃晃悠悠悠闲自在地走在路上,抹了抹嘴边的油,朝着白无辛拍了拍肚皮,向他眯起眼睛挤起嘴角,恶意一笑。
白无辛跟他擦肩而过,然后立刻停下。他回过身,扯住那人的衣领子,质问:“陆回呢!?”
村民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还是佯装无辜:“谁是陆回啊?”
“阿冬!”白无辛大喊,“我弟弟!你们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哦,阿冬啊。”村民指了个方向,“那边。”
白无辛撒开他,转头就往那边跑过去。
那村民在他后面乐着大喊:“你现在去也晚啦!”
白无辛没理。
他一直跑一直跑,最后听到热闹的人声从一个人家里传出来。
那是村长家。白无辛连滚带爬地刹下车来,跑进去一看,大家在村长家里有说有笑的,嘴里还吃着什么东西的肉,吃得满嘴流油。
他们面前的一口锅里,盛着用雨水煮开的好大一锅肉。
白无辛脑子轰的炸开。
他缓缓停下脚步,气喘吁吁。
村民们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他。
所有人都震惊和讶异了一下,大约是没想到他会回来。
“陆回呢,”白无辛木木地盯着他们手里碗里的肉,“陆回呢。”
大家面面相觑,都没听过陆回这个名字。
李老头倒是反应得快,知道是谁,但他一点儿不急着回答,还在嚼着嘴里的肉。
他把嚼烂乎的肉咽了下去,朝白无辛脚边努了努嘴,说:“就在那儿啊。”
白无辛有一瞬间几乎不敢低头。
半晌,他才慢慢地、缓缓地、十分僵硬地低下了眼帘。
他真的不敢低头看。
可他仍然看见了。
他看见他踩着的地上,鲜血满地。
还有那么多血肉都被剃了个干净的零碎骨头,碎裂的衣物,以及一张染满了血的牡丹帕子一角。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