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没记错的话,这衣裳正是那位邱家二少爷的外裳。
视线下移,树丛间的花草被踩塌了些,不远处的檐廊下还隐约可见一排湿漉漉的脚印子。
掌事侍女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沾了酒渍的衣裳看了看,随后将那衣裳捡起来,一股脑塞进臂弯上挎着的篮子里,随后端起那些还未清洗的碟盘杯盏,继续向前走去。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心虚地左顾右盼。因为她知道这衣裳的主人定已“抛弃”了它,而她对这一切早已见怪不怪。
谁不知道邱家二少爷是个有情趣的怪人?品味虽是一流的,这举止修养却是末流,酒气上头便是连件衣裳、连双鞋子也不愿好好穿。亦或者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如此,穿过一次的衣裳和鞋子,不管是镶着金线还是银线,都是可以随意丢弃的。
掌事侍女摇摇头,一边在心中暗骂着那不上道的纨绔,一边思忖着篮中锦衣洗净之后、挑了金丝来卖,是否能多换些银子。
盛夏时节的园子里,就连风都是暖的,湿漉漉的脚印在阳光下迅速消失,连一丝水痕都没有留下。
而那脚印的主人如今已向着后院走去。
穿过这一小段浓荫遮蔽的檐廊,便可直通这雅苑的最深处。
此处同前院周到精致的陈设相比,显然简陋了许多,铺院子的石砖上覆着厚厚的一层青苔,整个院子中只得一张石桌,桌上只有一盘棋,似是下了一半的样子,但却积了厚厚的尘。
石桌旁,绿衣女子早已听闻动静转过身来,她抬眼见那披着紫色绒布的男子也不觉奇怪,转身将一早准备好的铜盆与布巾递了过去。
“姓梁的如何了?”
铜盆中的水冷得彻骨,许秋迟净了两遍面便已觉得彻底清醒过来,半晌才开口道。
“好得很,一时半刻都不会再开口说话、惹人厌烦了。”
想放倒梁世安不是件容易事。
这位以治粟为职责的司农平日里经常走南闯北、应付地方县官,见识过的酒席没有上千也有成百,早已练成了海量,寻常饮酒根本醉不了,反而会将劝酒之人自己搭进去。
但若是下药,那便另说了。
只是常年流连花间酒楼之人,对酒席间的这点龌龊手段多少都有防备,直接下在酒中难免会被察觉。
可若是放在那冰镇过的琼花蜜酿中,又将人约在温热的汤池中,那多喝几盏便是人之常情,他连劝都不用劝,对方自己便会乖乖饮下。
只可惜了他那几只上好的琉璃花盏,教那梁世安的嘴碰过后,他便再也不想要了,连带着那件金丝锦衣一起,倒是便宜了这院中的掌事女子。
许秋迟取了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这才想起来环顾四周。
“他身边跟着的那位呢?”
柳裁梧轻描淡写地指了指花丛前那一地酒坛。
“好得很,今日怕是都醒不了了。”
天下第一庄出身如何?能跟着梁世安做事又如何?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初入江湖的雏儿。她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却也不想武力制服,只因一来是不能同对方的主子撕破脸,二来是不想动这雅苑里的一砖一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