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那被乱斗缠身的追云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竟还能顾得上场外的一匹马,当下便从那空音的阵法中抽身,扭头追了上来。
“偷马小贼,别跑!”
秦九叶大惊失色,她本想回过头同那追云好好解释一番,自己只是情急之下借马一用、算不得偷,一切都是误会。可她刚想开口便发现自己在马背上被颠得七荤八素,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江湖中人都是这般骑马的吗?那日她从督护府衙到苏府的一段路哪里算得上骑马?充其量只是在遛马而已。
她心情悲苦,只得任由那身后的少年“裹挟”着在湖岸边一阵狂奔。
涨潮过后的滩涂上积了半人高的湖水,那匹枣红色的烈马感受到了身后有人追逐,竟被激发出了潜能,扬起蹄子便破水而过,两人一马瞬间掀起一道水浪来,微凉的湖水像是一块被击碎的玉石,碎片化作无数水珠迎面拍打在秦九叶脸上,令她几乎睁不开眼。
起先的惊恐慌乱渐渐褪去,她竟在这颠簸混乱中发起呆来。
马背上规律的颠簸令她的视野上下左右地乱撞,而在这颠倒混乱的世界中,唯有远处缀满星辰的夜空和少年泛青的下颌是坚定不动的存在。
他面上没有丝毫慌乱无措,方才的一番奔袭逃难,于他而言似乎不过只是家常便饭罢了,而她却感觉像是捱过了几个缺粮少炭的严冬般漫长。
如此来看,果然居那狭小逼仄的院子确实容不下他。
这广阔无边、充满杀机的江湖场才是属于他的地方。
月光似抖落开来的薄纱与绸缎,在平缓的大地上延伸。
不知何时,他们已冲出那片滩涂,马蹄离开泥地踏上坚实的土地,声音愈发清脆起来,而身后追云的声音竟还骂骂咧咧、穷追不舍。
秦九叶在马上被颠得七荤八素、东倒西歪,一抬头只见前方路已到了尽头,夜色中漆黑的九皋城门高耸伫立,城墙上隐约可见火把长明的弩台。
那是守城的弓弩营,但凡有人在夜间接近城楼,示警无用过后便会将其瞬间射成筛子。
然而那少年却一点要减速的意思也没有,反而夹紧马肚,直冲那护城河后紧闭的城门而去。
秦九叶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开口才发现嗓子眼一阵阵发紧,声音也随着剧烈的颠簸而颤抖着。
“你、你要做什么?前面没路了啊!”
少年因奔袭而剧烈跳动的胸腔就抵在她的后背,像一面被疯狂擂响的战鼓,不到城破的一刻决不罢休。
“翻城墙。”
他话音方才消散在风中,下一刻,秦九叶便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托起她的腰,带着她直冲夜空而去。
秦九叶此生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从前,她去过最高险的地方不过是那长着毒草的悬崖峭壁。她花了一日时间爬上、又花了一日时间爬下,每踏出一步都要喘息很久,每爬升一丈都要大汗淋漓。
而此刻不过一呼一吸之间,她却已跃过那传闻中藏着水怪的漆黑护城河,直奔焦州第一高的城墙而上。
她的双脚离开了那匹飞奔中的枣红色骏马,短暂逃离了尘土飞扬的地面,向着头顶那片星光明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