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方才摸过那沸腾的药锅,触碰到他的一刻有种烫人的热度,但他却有些贪恋那热度,只觉得那梦魇带来的恶心感瞬间被驱散了不少。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她一脸肯定地放下手指说道。
“我诊得仔细,你体内的毒就快无大碍了,我的解药没有问题。”
不远处的浅滩上,方才停歇的蛙鸣声又隐约响起,少年缩回原处,拉过一旁的破烂草席遮住大半个脑袋,只露了一点头顶出来。
“那许是蚊子吵得有些心烦。”
她没再说话,就在他以为她已离开的时候,身下的细草一阵响动,他听到她匆匆跳上那半条舢板的脚步声。
李樵蜷缩在草席中睁着眼,直到那脚步声去而复返。
草席被掀开,她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白日里太热了,带出来的薄荷膏已教我用完了,只能摘了些叶子凑合用。喏,保准你蚊虫不侵,定能睡个好觉。”
她话音未落,青绿色的汁液便被一股脑地糊上他的耳后,辛辣的气味带着凉风钻进他的鼻子里,将最后一丝睡意也驱逐得无影无踪。
李樵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已经回到那盏灯下的女子闻声望了过来,脸上带着询问之意。
“不睡了?”
她看起来已经醒了有阵子了,正在那盏破油灯下翻弄着一些破烂册子。为了省那点灯油钱,她特意用缝衣针将灯捻劈成细细的一缕,远远看着似乎还不如草丛间的萤火来得亮堂。
她实在同寻常人不太一样。
她如此瘦弱,却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能量。经历了这一整日的奔波劳碌、胆战心惊,此刻竟还能打起精神早起做事。
“阿姊为何不睡?”
“我习惯早起了,早起好做事嘛。”她说罢,将剩下的薄荷汁液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你若像我一般勤勉,天黑脑袋一沾席子,保准睡得听不见蚊子哼哼。”
她没有问他梦到了什么,也没有拍着他的背说些无用的安慰话。就像她没有追问他同那朱覆雪之间发生了什么,而那玉箫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是因为蚊子,她便信了。
而这样的人,平日里是精明得连一文钱的苍蝇账都能一眼揪出来错来、远远瞧见自家药僮抠一抠手指都能知道对方偷吃了几颗山楂丸的人。
他看不懂她。从前看不懂,现在更加不懂了。
沉默了一会,他从脖颈间摸出一小片被碾碎的薄荷叶。
“阿姊好像很喜欢薄荷。”
秦九叶将剩下的薄荷叶放进嘴里,手里继续翻弄着那些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