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小厮的声音沉默片刻,随即再次响起。
“没什么。好像是那玄金门的人放了毒烟,风向不好,现下有些飘过来了。”
他话音落地,那趴在船底的两人当下便连气也不敢喘了,更不敢开口追问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那黄衣公子趴得是腰酸背痛、呼吸困难。他立着耳朵去听周围动静,可除了风声再听不到其他声响,颤巍巍从船舷上探出半个脑袋,才发现四周天朗气清、哪里有那玄金门的毒烟?而船尾早已空空如也,那撑船的黑衣小厮不见了踪影,徒留两把包了浆的木浆在水波中晃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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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壶岛西岸,除了风吹动细草摩擦发出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眼下那璃心湖湖面上虽聚集着上百门派,可这琼壶岛上却只有一家坐镇,便是天下第一庄。
整个岛上虽看不见人影,实则早已遍布天下第一庄的眼线与暗哨,若有不识规矩的江湖小辈胆敢靠近试探,轻则被击落湖中,重则被秘密斩杀、随这岛上蒸腾的烟气一起销声匿迹。
只是这样的防备大多针对的是江湖中人,遇上那些“不长眼”的寻常看客,反倒要松懈许多了。
亏得那一双男女,倒是省了他不少力气。
李樵系好遮面的布巾、绑紧靴口,沿着一条入湖的溪流,向着琼壶岛的腹地而去。
龙枢江流密布,不缺景色别致的沙洲小岛,而这琼壶岛能以天神法器命名,只有亲自登岛之人才能明白这名字从何而来。
传说中的琼壶流碧滴翠,坚硬却通透的壶身中可见日夜流转的玉液,那是天神用来融炼恶鬼生魂的,凡人不可觊觎,否则便会被其灼伤,甚至全身燃起青色的火焰。
古老的传说自然无从考证,更无人亲眼见过那琼壶,但所有踏上琼壶岛之人都会感叹,若那玉壶破碎、玉液流出,大抵也就是如此景象了。
这里的每一处低洼都汪着或翠绿或青碧的池水,每一片池水上都萦绕着不散的烟气,这些烟气带起的温度,是从那些汇入池中的千万条细流中而来,而细瞧那些从黑灰色岩缝中渗出的泉水,流经之处皆遍布焦黄色和青绿色的厚厚沉积物,凑近些便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璃心湖水还未上涨前,此处原是两山之间的险要之处,山间岩缝之中生出一口热泉,热泉常年顺着山体流下,将其下岩石冲蚀出许多大小洞窟,只是如今四周水面上涨,多数洞窟已被淹没在水面之下,只剩高处的两三处尚能望见,经年风吹雨淋,洞顶已经塌陷,洞窟变作天坑,坑底亦积着大大小小的滚烫小池,地面寸草不生,四周只有灰黑色的岩石。
岛上最大的一处天坑底部格外平坦,岩壁在其顶部聚拢,形成一处天然穹顶,眼下那石顶已悬挂上金色的鱼形铜铃,天光透出落在其间,远观好似下了金雨般亮闪闪的一片,而“金雨”最为密集之处则立着一座四面石龛,鸣金的胜出者明日将会在此接受赏赐,而天下第一庄庄主狄墨则会亲自宴请群雄,将这一年一度的江湖盛典推向高潮。
而今日,这里静悄悄的。
上千只鱼铃以静制动,只要有闯入者扰动空气,鱼铃便会发出细碎声响对那些蹲守在暗处的影子示警。
除此之外,琼壶岛地质特殊,整座岛上的山体颜色与周边小岛都有些不同,大抵是因为那些聚集在底处、颜色奇怪的小溪与池水,越是靠近天坑的地方草木反而越是稀疏,百步之内常常连一丛可以庇身的灌木都寻不见,若从正面靠近,走到距离入口百丈不到的地方,便会彻底暴露在视野之中。
而若想从背靠的山体方向靠近同样困难重重,若稍有不慎落下山崖、掉入那热泉之中,当场便会被烫个皮开肉绽,可谓是一种极为不体面的死法了。且那洞窟岩壁上常年有雨燕和蝙蝠聚集,其粪便和巢穴将岩体覆盖得难以分辨落脚之处,且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动这些长着翅膀的敏感生灵,一只飞出、整个族群都会跟随倾巢而出,无异于另一种的示警。
这样的绝妙之所,用来看管贵重之物当然最好不过。
但狄墨生性狡诈,最善揣摩人心之事。最显眼的地方放置的往往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反而会是陷阱。
李樵趴伏在一处浅坑的阴影中,最后望一眼那石龛所在的天坑底部,转身向石壁的另一侧而去。
背靠山体的绝壁之上,有一处隐蔽在瀑布后的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