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太过熟悉这样的情景,过往数年间,他曾无数次目睹这样的一幕。他知道,如果他没有逃离山庄、没有认识师父、没有独自游荡世间这些年……没有遇到她,那此刻在地上挣扎的人便会是他自己。
地上那恶毒的人就是他,他就是那玉箫。
他们本来并无分别。
鲜血自锈刀上滴落,在地上积起一小滩血水。
黑衣少年低声开口,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我早已离开了山庄。”
“离开了又如何?!你我只会用这一种方式存活。我跟在门主身旁图的是安身立命,你跟在她身边图的是一份解药。我们根本没什么不同,都是随时随地要依附利用他人、依靠寄生汲取养分,为了活命不择手段的那一类人。你的血是冷的,骨头里刻着背叛二字,你怎可能活得像个人?!”
不,不是的。
她说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说他是她的阿弟,她说他会教他家人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她说她会教他何为人心。
他在那村子里生活的这两个多月中,从未有人说他是个奇怪之人。他是果然居的秦家阿弟,他是量药收账的李小哥,他和那村里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对,那小小村庄里装着的才是他的人生、他的世界,眼前这在水雾中扭曲成一团、沾满鲜血的一幕,不过只是一场曾经做过的噩梦罢了。
“住嘴,我让你住嘴。”
“你摆脱不了这种生活的,你摆脱不了!他会找到你的,他会找到你并将你拖回那个地狱!他迟早要找到你的!他迟早……”
玉箫的诅咒戛然而止,他能清晰地听到那刀锋入肉的声音,后颈随之一凉,脊骨断裂分离的颤动与闷响通过血肉传来,风带起水雾灌进了他的骨头缝里,温热的液体流出,润湿了他的后背。
他白皙的脸上还有些许错愕和怨恨定格在那里,更多的不甘却已凝结在眼底,渐渐被地面上那片蔓延的红色所覆盖。
他再不能转动那颗美丽的头颅,甚至不能勾一勾手指。
当然,他本来也没剩下几根手指了。
突如其来的对抗就此终结,四周只余单调的瀑布流水声。
一双带茧的手将那朵沾了血的纸荷花捡起,随后拢入掌心。
李樵五指并拢,那纸花顷刻间便被挤压变形直至化成一团细碎的粉末。
那些粉末从他指间一点点溢出、随风消失在夜空中。
但他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却并没有松开,仍用一股近乎执拗的力气紧紧握着,像是要将那纸花上面的名字也一并捻碎、销毁,直至尸骨无存,再也无人能够记起或是提起。
第132章 洗珠
璃心湖面上,描红着绿的画舫随波荡漾,看起来漫无目的,实则不知不觉间已沿着相同的线路绕岛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