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久等了,三楼的雅座已清理好了。这边请。”
清理?这夜游船才刚刚开始,难道先前还有客人不成?
秦九叶心下正有些纳闷,目光掠过那船娘行礼的双手,突然发现那船娘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响起,秦九叶回过神来向一旁望去,只见一名富家公子模样的人被从楼梯处连拖带拽地扔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他那几个拳脚不利落、只能干瞪眼的家仆。
难怪他们等了这般久,原来是有人“鸠占鹊巢”。
秦九叶望了望那被拖下去的富家公子,忍不住低声问道。
“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钱只是其一。能上得了这花船的第一层,却登不到第二层,更不要说第三层。”
秦九叶哑然,眼前又闪过那日璃心湖畔那三层高的石舫。
人与人之间一定要分出这么多层来吗?她这辈子就算拼上一条老命,或许也只能在最底下的一层挣扎徘徊,而有些人生来便在那最高一层俯视人间了。
那厢许秋迟说罢,已头也不回地跟着那船娘向楼梯上走去。秦九叶看着对方那华丽的衣袍消失在转角处,随即想起什么,突然便有了底气,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她连九皋城的城墙都登过,还会对着一艘三层楼高的破船犯怵吗?笑话。
不同于那些货船上需得上下拉动的舷梯,这画舫之中的木楼梯瞧着同城中寻常酒楼里的梯子几乎没什么两样,只略显狭窄些,将将能容一人转身通过,木板间嵌着上好的铜条,将潮湿的水汽和霉味挡在外面,可谓处处透着讲究。
那船娘亲自在前引着路,姿态殷切得好似在为皇帝开道的内侍总管。她对自家的花船显然格外有信心,不过上个三层楼的工夫,嘴上几乎一刻不停地介绍着。
“今晚有些热闹可看呢。亥初三刻,那白日里鸣金胜出的门派会准时在湖上燃起烟火作为庆贺,咱们的位置是最好的,两位贵客到时候可别忘了走到甲板上去瞧一瞧。咱家船是今夜这璃心湖上不多的几艘三层花船,站在顶层视野绝无死角,两位若善使暗器,无须多费气力,便可制霸全场。我们还为贵客中的贵客准备了应急的小舟,就在船底层两侧隐蔽处,掌船的是前任鬼水帮护法,保准各位只要上了船就没人追得上……”
秦九叶默不作声地听着,心下总有几分想笑。
这江湖里的规矩当真变幻莫测,时而翻起脸来连银子也不认,时而又微笑着为你引路。人们总说刀剑无眼,依她来看,还是人心最难防备。所有变幻无常,大抵都来自于此。
她边想边埋头继续往前爬着楼梯,冷不丁前方男子突然停住脚步,她也跟着一个急停,脑袋撞上一侧包着软布的木板,梳得有些紧的发髻拉扯得她头皮生疼,连带着那根宝钗也跟着一歪,似乎变得更沉了些。
秦九叶摸了摸脑袋、抬眼望去,这才发现这楼梯不知何时已到了尽头。
下一刻,许秋迟的声音便在她头顶前方悠悠响起。
“秦掌柜可知晓这龙枢一带关于河神的传说故事?”
他今日很是不对头的样子,似乎总是话里有话。
秦九叶心中绷紧了无数根弦,默念自己今日上的不是什么花船,而是名副其实的贼船。
她瞥他一眼,用一种极其刻板的声音答道。
“在下八岁时也曾拜过道长、跪过仙人的,只可惜早早便被判定神窍闭塞、仙根断绝,同这鬼神一事向来是没什么缘分的。至于那河神庙,只怕都在水里头泡了八百年了,二少爷总不至于今夜突发奇想要去拜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