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狄墨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顺应都城宫墙之中、宝座之上的那位的意思罢了。
对天家来说,天下第一庄无疑是一剂万用良方,明面上可掌控江湖诸多势力,暗中亦可施以手段、平衡朝局,就算壮大也无兵权,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江湖草莽,远比那些世代袭爵、手握铁符的王侯将相好掌控得多。
但还是有什么不对劲。譬如那狄墨当年明明已位列督监,为何又要一朝辞官?他隐匿踪迹的那些年究竟做了什么?为何归来之时便成了江湖中人?先帝当真全然信任于他吗?为何不是旁人、而偏偏选中他去坐拥江湖势力、暗中平衡朝局?
秦九叶思绪不停,整个人也跟着沉默下来。
丁渺见状终于截住话头,面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来。
“瞧我,定是在书院待久了,这喜欢教书讲经的毛病是改不了了,逢人问起便一发不可收拾,让姑娘见笑了。”
秦九叶淡淡一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中已看不出任何异样。
“哪里的话?丁先生论起事情来条理清晰、简明扼要,可比我那开茶馆的朋友强多了,他惯是喜欢夸大其词、遮遮掩掩的那一套,听多了让人心烦。”
丁渺也笑了,他似乎对这评价很是受用。
“我只是没想到,秦姑娘并非江湖中人,也会对江湖中的事这般感兴趣。莫非是同这天下第一庄有些什么过往渊源?”
他话音落地,对面那一直沉默的少年看起来便更加沉默了,空气似乎在他周身凝结,好似霜天降下的露水般透着一股寒意。
秦九叶却似全然未觉,手指轻轻点在桌上。
“真要是细说起来,我确实同那庄中之人有些纠葛呢。”
她这话刚说完,身旁少年的呼吸声都顿住了,雅间内一阵令人压抑的寂静。
白衫男子任这寂静蔓延片刻后,才饶有兴味地追问道。
“哦,是吗?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怎会和姑娘扯上关系?”
秦九叶若有似无地瞥一眼身旁的少年,半晌才悠悠开口道。
“是个女子,只打过几次照面,因为些误会险些将我扎成个刺猬。不过好在我命大,这才活了下来。”
她话音落地,李樵那凝滞的脸色终于有了些缓和。他又拿过一支莲蓬,继续默不作声地剥起莲子来。
丁渺笑了,似是对她那毫不避讳的自我调侃感到有趣,笑过后又关切道。
“所幸只是几面之缘,应当不会埋下祸患。只是秦姑娘这样心善之人常会犯那心软的毛病,我劝姑娘下次还是早早避开为妙,若是不幸遇上,定要先护好自己同身边亲友的周全。”
对方的话轻飘飘落下,秦九叶的轻点桌面的手却有一瞬间的停顿。
她在这泥泞尘世挣扎求生二十余载,磨砺得久了,虽看起来贪生怕死,实则多少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底气在。
可她也有不能触碰的软肋和底线,便是那村中破瓦下的家人们。
她或许可以不介意以身犯险,可却不能接受身边人身处险境、跟着她一起倒霉。若真到了那一天,为了护住自己人,她一定会割舍掉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