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小事,不值一提。”
他那兄长当真好命,自己心高气傲、不屑与那铜臭之物打交道,可却收了个有钱的手下,一遇到棘手事便用金银开道。
许秋迟也笑了,再开口时声音便低沉了许多。
“高参将哪日若是想通了、不跟我那兄长了,可记得来寻我。”
高全得体应和两声、再无其他表示,只带人登上甲板,随即低着头在前引路,片刻过后终于到了那船舱中最隐蔽的一处隔间,抬手轻扣隔板,向里面的人低声通报道。
“督护,人带到了。”
他话音还未落地、隔间里的人也还未应声,下一刻只觉眼前一花,那锦衣少爷已摇着扇子自顾自走了进去。
换了便服的年轻督护就正襟危坐在半支起的牗窗旁,身前只有一张朴素的小案,案上放着两只青花小盏和烹茶用具,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许秋迟立了片刻,径直落座另一边,一言不发地打着腰扇。
高全察言观色一番后,便行了个礼退了下去,临走前将这隔间外厚重的帘子放下,小间内瞬间便安静了不少。
空气有些凝滞,许秋迟摇扇的动作未停,手腕间搅起一阵风来。
“兄长今日晚些时候不是才去了苏府?我以为你公事缠身,有阵子不会来寻我了呢。”
邱陵拿起盛满水的铜壶,轻轻放在一旁烧得通红的炭炉上。
“你倒是消息灵通。”
“说到消息灵通,那实在不比兄长。你这几日一直派人在城中盯我行踪,我若不有所回应,岂非要辜负了你一番关切之情?”
邱陵停顿片刻,这才如实说道。
“我去苏府是为私事,你大可不必在言语上探听虚实。”
“苏府眼下自身难保,那位二小姐心思都在打点自家生意上,你同苏家能有何私事……”许秋迟说到此处不突然顿住,随即想到什么、有些不可思议地笑出声来,“你莫不是去退亲的?”
这门亲事一早便是家中长辈定下的,说来也是缘起于当年苏凛和父亲那横跨二十余年的旧交情。
彼时苏凛还不是如今这副鬼迷心窍的样子,虽是商人出身、奔走皆为利益,但年轻气盛、事事亲为,在地方战乱中收集调运了不少药草与医者,为襄梁杜绝疫气立下过不可磨灭的功劳,黑月军中不少兵卒亦曾获益。而后母亲病重,父亲四处奔走寻药,苏家也曾雪中送炭,虽最后未能真的扭转结果,但亦可算得上有些恩情。
父亲其人最是重情重义,为此与当时毫无根基的苏家结亲,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多年过去,人心易变,两家处境也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自苏府案闹出至今,两家莫说再续情谊,不当仇家已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他这位兄长虽然处事刻板了些,但并非完全不通人情、瞧不出这其中门道,竟赶在这种水深火热的时候亲自上门去退亲,有心人看了怕是要以为这是趁虚而入、故意为之,有欺负人的嫌疑,苏府那几位女眷想必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若非碍于局势,冲上来赏他几巴掌都是有可能的。而于公,他早已用查案的行动和苏家划清界限;于私,苏家戴罪之身,这亲事本就无人再提起,他硬是要亲自上门去讨个一刀两断的说法,此举落在城中看戏之人的眼中,对他又会多了些自私无情、落井下石的论断。
断玉君是个聪明人,怎会做出这般蠢事?
除非……他这位行端坐正的兄长心中已另有在意之人,不想这门亲事成为旁人诟病那人的话柄。
许秋迟思绪飞转间,目光中已多了几分了然,再开口时声音中有些许感叹,也有些许意味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