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她立刻换上了一张诚惶诚恐的脸,声音中也透出几分恰到好处的颤抖。
“这几日官府在各处张贴缉拿通告,小的虽自认做事小心,但难免百密一疏。那邱二的兄长乃是负责苏府案的督护邱陵,定是因此才会……”
然而这一回,不等她将话说完,白衫男子已凉凉开口打断。
“你能牵出梁世安这条线来,是因为你是在苏府以婢女身份做事时暴露的,邱二才会怀疑到那曾有相似经历的逯府,进而查到梁世安头上。”
月光依旧柔和静谧,湖光山色间流淌的夜色却在顷刻间变得寒凉如水。
心俞那张新精心描摹过表情的脸似一张裂开的面具,露出其下难以遮掩的错愕与恐惧来。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前之人只在三问间便看透了一切,当下俯下身来,余光却瞥向那头戴短笠、一直在一旁发呆的男子。
“先生息怒!小的先前潜入听风堂脱身的时候,确实曾与那邱家二公子打过交道,但那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他对秘方一事很感兴趣,是以有意拉拢,我便顺势应下,此番借赏剑大会为掩护与先生聚头,正是要禀报此事。小的愿为先生唱一出反间计,先生可借由我之口将信息传递给邱家,而我亦可以将对方动作暗中告知先生,岂非一石二鸟之计?”
她一口气倒出这一切,尾音都有些颤抖,而她面前之人却有意停顿片刻,才态度模糊地叹道。
“辗转待过几个大户人家,你这脑袋瓜子倒是转得越发灵活了,下次该寻个账房的差事做一做,莫要总是执着于在内院当个婢女。”
对方这番话绝非夸赞之言,而是已经在怀疑她自说自唱了这一台戏。
心俞思绪飞转,又做出一副被迫吐露实情的样子来。
“小的对先生的忠心天地可鉴,此番深陷困局,皆因有人在暗处坏事。苏府一案,有个姓秦的药堂掌柜牵扯其中,是她先在城中散布消息,迫使苏家乱了阵脚、不得不转移了阵地。此人之后还跟到了船上,将官府的人引了来,所以事情才会变成眼下这副局面。”
丁渺那双视线游离的眼睛突然便望了过来。
“秦九叶?”
心俞听闻那三个字,连忙抬起头来,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求生欲望。
“正是那秦九叶!我当时方与许秋迟虚与委蛇地达成交易,不想再横生枝节,于是在船上下手的时候迟疑了些,便教她得了机会……”
“你该庆幸你的迟疑。”丁渺蓦地开口打断,声音平静得毫无起伏、却令人陡生寒意,“你这张嘴也配提及她的名字?她便是一时糊涂、做了些不打紧的错事,也轮不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兴师问罪。”
为何提起那秦九叶,一切便成了不打紧的错事?
若非那婆娘前来搅局,许秋迟只需私通那太舟卿、暗中抽取一些货物,都城那边就算有所察觉也好搪塞过去,而她本可以两头通吃、在中间捞上两笔好处的,可结果非但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心俞牙关咬紧,内心只剩无法消解的恨意。
但她不敢将这恨意表露出分毫。因为她知道,眼前的人绝非看上去那般好脾气。
“心俞知错,请先生责罚。”
“你怎地还是当初刚离开山庄时的样子?”丁渺再次轻叹,整个人又恢复如常,只声音中剩下些毫不掩饰的遗憾,“我很早便同你说过了。我与庄主不同,不会施以责罚。你我合作有隙,还是不要彼此勉强。我让小寒送你回山庄便是了。”
这是一句十分轻描淡写的话,可落在那心俞耳中却好似恶鬼呢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