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椅上的人不由自主地拢紧了衣领,又缓缓将手从那镶着毛皮的袖口伸出,一边靠近那炭火上翻覆烤着火、一边淡淡回应道。
“过往种种已在你我之间种下了因,而我们会以现下这副模样重逢便是果。世间万物之所以能够维系平衡,便是因为阴阳守恒、盈缺往复,唯有因果是所有人逃不开的代价。这代价你要付出,我也要付出。”
李樵嘴角勾起,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与不屑。
“什么因果报应,不过世人寻来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好人不长命,奸佞存万年,老天瞎了眼,麻绳转挑细处断,厄运专欺穷苦人。死于天下第一庄之手的人命没有万千也有千百,那罪魁祸首又要何时才能付出代价?”
“苍天闭目,恶鬼横行。这便是你我这样的人存在于世的意义。”
只要他的舌头还没有彻底烂掉,他便总能在转瞬间说出最有煽动力的话。
然而他要面对的少年有着一副铁石心肠,那是多年残酷生存法则打磨所得,轻易不会向任何人妥协。
“这些话由一名山庄叛逃者说出口,当真是一件很荒谬的事。你尚且做不到、不愿做的事,又凭什么驱使旁人为你卖命?”
“就凭你要杀朱覆雪。”
公子琰简短说完这一句,瞬间便感受到了面前那少年发生的变化。
视觉渐渐被剥夺的这些年,他的嗅觉变得愈发敏锐,有时甚至可以分辨出一个人情绪发生变化时散发出的不同味道。
就算他先前寥寥数语道破对方的身份和过往,那少年也从未表现出任何退缩。但是眼下,他却真实感受闻到了不一样的气味,那是焦虑与紧张的气息,带着些许焦灼的味道,同他面前那盆烧得正旺的炭火混作一团。
片刻过后,他终于听到对方冷冷开口道。
“我要杀朱覆雪,同你要我做的事有何关系?”
“你若杀得了朱覆雪,那日在湖边的时候,你便会动手了。”公子琰说罢停顿片刻,斟酌一番后还是如实开口道,“朱覆雪的兵器名唤蚩尾,由那几乎已经绝迹的胥蚕之丝制成,遇水韧如蛛网、悍比蛇蟒,霸道阴柔、刁钻难防,是这世间少有可以以柔克刚、以经纬断金铁之物。”
杀戮丛林之中,最了解豺狼的永远是另一只豺狼。
或许只有李樵自己知道,他对朱覆雪的杀意很早便已在心底萌发了。
早在对方盯上秦九叶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决心要杀她了。
那天在水边遭遇朱覆雪,他忍受着那玉箫的折辱、全程没有出手,但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观察他的“猎物”。而彼时朱覆雪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兵器也藏于暗处,但若有心也不是全然无迹可寻,所以他知晓眼下公子琰所言并非信口拈来、只为乱他心神。
李樵继续沉默着,但他已经隐隐猜到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很快,公子琰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但需知这世间万物都生克有道,没有什么可以绝对统治、制霸全场。山庄造记处曾有记录,言及李青刀的兵器青芜刀,锻造之法严苛,刀樋又极特殊,是效仿某处神陵地宫中的神秘玉刀锻造而成,专克蚩尾一类的软兵器。”
尽管知晓对方所言不虚,但认同道理是一回事,心甘情愿为人利用又是另一回事。
少年抬起那双因杀意而有些充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便是你的话术?生死场上,实力相近者,心狠且不怕死的那个终会占得上风。没有青芜刀,我照样可以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