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我一道而来,我在何处,她便在何处。”
邱陵的声音冷冷响起,右手片刻不离腰间剑鞘,那山庄弟子听罢面上仍挂着笑,只是他头上的青箬笠遮去了他的眼睛,使得那嘴角的笑看得人背后发凉。
“素闻断玉君心性刚直,忠纯笃实。今日一瞧,果真如此。”对方说到此处顿了顿,随即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秦九叶,“说来许是这龙枢一带太过湿热,庄主近些天又犯了头疾,眼下正服了药、强撑着身子候着呢。听闻这位姑娘昨日曾登船为那方外观观主元岐诊治一番,立竿见影、药到病除,若能一同前去,亲手为庄主诊治一二……”
从见到对方面上那抹熟悉的笑容开始,秦九叶便有种熟悉的不安,待对方说尽最后一个字,那不安已然化作现实。
这哪里是邀请她一同前去?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不必了,见我就好。”
邱陵蓦地出声,那山庄弟子便微笑着闭了嘴。
秦九叶神色复杂,对一会要发生的事更加担忧。
这狄墨显然知晓她昨日在璃心湖畔旁的一举一动,又一早料到邱陵会出言相拒,每一步棋都已事先备好、落子精准,这份深沉细腻的心思可远超她对一个武林领主的认知。
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都要操心,活该你头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秦九叶只能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那厢邱陵本已走出三步远,不知为何又停住,随后转身望了过来。
他的脸上写满了沉重思绪,一身青衣将他勾勒得仿若挺立在寒月之下、孤峰之上的一株苍柏,霜雪寒风日夜摧残它的躯体,它的每一片枝叶间都是无声呐喊后的寂静沉默。
秦九叶清楚对方心中的纠结和为难,那狄墨定是用了些私密之事拿捏住了他,而此事很可能同邱家有关,他身为邱家人必须前往,但同时他又不想将她无故牵扯进来,将她一人扔在这江湖之地并非他所愿。
想到此处,秦九叶飞快抬手拍了拍腰间放玉佩的地方,先对方一步低声开口道。
“三郎莫怕,我在外面等你。”
他本想安抚她,不料却反被她宽慰一番。
邱陵顿了顿,面上那种沉重神情终于淡了些,他随后笑着点点头。
“好。”
他说完那一个字,不敢再多看那女子一眼,转身步入那望不见尽头的石缝小道中。
不知过了多久,狭长的一线天终于到了尽头,引路的山庄弟子垂首退下,将邱陵独自留在那间石室内。
对比方才那处蓄着热泉的石窟,这处石室看起来似乎小上许多。一道热泉从岩壁石缝中流出,汇入石室中一处天然暗河之中,浓重水雾萦绕在石室内久久不散,四周孤零零立着几座火把台,火光透过雾气变得朦胧暧昧,空气中有股奇怪的刺鼻气味。
邱陵的目光最终停留在离他最近的那座火把台上。
这间石室内的火把同他方才一路走来见到的都有些不同,另用木条搭起木架,架下整齐备着些引火用的干草,架上的火把看起来比寻常的都要长不少,约莫五六尺长的样子,细看是用干芦苇做的柴薪,外面裹上干草捆缚结实。这种火把能从头燃烧到尾,是军中做薪火惯用的方法,而不论是方才那只容一人通行的一线天,还是这石室中扰乱视线的雾气,都不由得让他联想到行军修建营寨时,以自固扼敌为目的而设置望敌楼、修挖陷马坑的部署。
这些细节看似只是游走江湖地界养成的谨慎习惯,但只有知晓内情之人才能看出,那是行军打仗之人才有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