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心中早有准备,丁渺的背脊还是不由自主地一僵,片刻后才深吸一口气答道。
“回庄主,是十一个月前的事了。”
“壬二人在何处?”
“他在城中另有事要做,今日未曾与我一同登岛。”
“那他的份你也一并领了吧。”狄墨的视线徘徊于那木架中的红莲,很快便挑选出了开得最艳丽的几支,“外面无论如何也不比谷中,但我将这新栽培的福蒂莲带了来。既然你之后还有事要做,此番便小惩一二。希望你能牢记这次教训,不要让我再为此事分心。八重福蒂莲也算世间罕有,你当感到荣幸才对。”
离开木架的莲台沉沉垂着头,其下粗长柔韧的莲茎显露出来,黑绿色的茎干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尖刺,那些刺并不长,形状却是弯曲的,好似江中嗜血鱼怪细密的牙齿,采莲之人若是不小心触碰,瞬间便会皮开肉绽,而那尖刺上随即沁出的毒液则会随之渗透进骨血中。
那是一种能令人感觉到疼痛烧灼的毒液,沾血发作起来犹如烈火焚身,堪比如今襄梁最酷烈的刑罚。
没有人能够想到要将这样美丽的花朵变成惩罚人的刑具。
除了天下第一庄庄主狄墨。
这是属于他的天赋,一种令人胆寒的天赋。
三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依次从狄墨手中接过那福蒂莲的枝条,利落拧去花头,只剩那些带刺的茎,并熟练解下腰间布条垫在手中,用握鞭的姿势握住那些枝条。
戴着面具的庄主已无声离去,只留一室暗影和凋落一地的血红残花。
行刑者的手缓缓举起,声音中有种掌控施暴权力后的快感。
“影使大人,咱们开始吧。”
带刺的茎条如电般落下,瞬间刺透层层衣料、触及皮肉,却不似寻常挥鞭会发出炸响。
但也正因为如此,那受刑之人的每一声痛苦呻吟都可听得一清二楚。
福蒂莲的倒刺很容易勾进人的皮肉里,只要挣扎便会越咬越深。经历过千百回的丁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随着那种钻进皮肉与骨缝的刺痛愈演愈烈,不论他如何忍耐克制,他的身体还是会因疼痛痉挛而不由自主地颤抖,而他只要动上分毫,那些刺便会在他的皮肉中勾扯牵拉,将刺尖的毒液送进身体更深处,并在温热血液的滋养下迅速发挥功效。
十鞭过后,半刻钟前还体面静立石室中的男子已抽搐倒地、神志抽离,他彻底迷失在疼痛地狱中,丧失对身体控制权力的同时,也顷刻间失去了那些曾费劲全力捡拾拼凑起来的尊严。
什么山庄影使、什么书院青门令?不过是金子打的狗链子。只要主人愿意,那条链子便会在他的脖颈上收紧,令他在那些轻蔑目光的注视下如蛆虫般扭动、挣扎、喊叫,毫无尊严可言,仅存的光从那双眼的深处渐渐褪去,与周围晃动的影子一起归为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那莲茎落下的节奏终于慢了些。
没有人去监督细数那行刑的次数,他们只是打累了,便渐渐停了下来。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亲手惩治庄中影使的机会并不多。影使手中捏着庄中弟子的去留与性命,但对于一个知晓自己的结局终会埋骨莲池池底淤泥之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及时行凶更畅快的事了。
“影使大人,已经结束了。需要小的帮您叫医者进来吗?”
丁渺没有说话,只用双臂撑起身体,慢慢坐起、斜倚在一旁的石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