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能登方外观船之人都是客,你可以不必多礼。”
元岐语毕,竟从床榻上翻身而下,径直向她走来。
他不知何时已脱去了方才在那仙匿洞天喊冤时的麻衣,白色中衣外松松垮垮地披着件绣工华丽的鹤氅,头上布巾玉冠皆不见,长发披散下来,带起一股阴冷气息。
秦九叶眯眼打量对方,随后才意识到,这房间光线比先前还要昏暗,除了她手中那盏油灯,似是一点烛火光亮也没有。
方外观也学果然居开源节流吗?连个烛火也不舍得点。
她来不及细想,那元岐已走到她面前。
只一日不见,这病秧子竟能健步如飞、运气如常了。秦九叶惊讶之余心下已开始有些奇怪的感觉。
她还不至于自大到认为自己的医术可以令那样一个病重之人在一日之内大有起色到这般地步。
“姑娘何故沉默?不是说要为我再请上一脉吗?”
秦九叶连忙打起精神,脸上堆了些笑容,脚下却一动未动。
“观主瞧着气色已是大好,想来是吉人自有天相,小的不敢居功。”
她本想继续说上几句恭喜的吉祥话,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劲。且不说那清平道血案是否就此终结,就方才那尹怀章自戕的一幕来说,那元漱清若在天有知,只怕此刻都能气得显灵。
她这厢正想着说辞,那厢元岐却已先她一步开口道。
“听闻姑娘心中惦念我,自请前来问诊,我很是欣喜感动。”
他说话时的语气似乎变了,低沉中透出一股阴柔来,听得秦九叶浑身不自在。
不过一日前,对方还因为施针被弄疼、险些教人一剑砍死她,眼下态度却发生如此大的转变,莫非是因为她与邱陵同进同出的缘故?
但方外观如果真的有意对昆墟示好,方才她与邱陵一同登船的时候,为何不见元岐请他们二人一同前来呢?
秦九叶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那盏油灯,另一只手隔着袖子放在腰间药袋上,继续维系着自己那张贪小谄媚的嘴脸。
“观主出手慷慨,小的怎能不识好歹?都是份内之事。不知昨日开出的方子观主服下后觉得如何?观主若是不嫌,小的当然可以为观主再诊上一诊,至于诊金都好商量……”
“问诊的事不如先放一放。难得你自请前来,我才能与你在这僻静处谈些旁的。”元岐不等她说完,便已出声打断,“昨日见识过姑娘医术后,我这心中便念念不忘,似你这般施针圣手只在鱼龙混杂之地做个黄姑子岂非太可惜了?不如跟了我,我自会好好待你。”
秦九叶面上笑容僵了僵。
这元岐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令她难以招架。
尤其是那个“跟”字,瞬间将她至于一种奇怪境地,而这种境地她先前在李樵和姜辛儿身上都曾窥见一二。
初次见面时她对这元岐的感觉便十分复杂,只觉得这是个常年被病痛折磨、神志脆弱、喜怒无常之人,相处起来有些令人胆战心惊。而今夜在这琼壶岛上再见,先前那种不适感便越发强烈,此人武功造诣虽压根排不了上位,却能牺牲旁人、借力上位,绝非看上去那样脆弱无辜,骨子里是个精于算计、冷血自私的利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