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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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过去二十年来,她离朱覆雪最近的一次。

若想有所了结,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可对方竟在此时改变主意。那黄泥湾码头在九皋城的方向,等她护送这男子去到码头再返回湖上,朱覆雪早已如鱼入江海、再难寻踪迹,而错过今日,她将同她的誓言一起困在这九皋城中,再难找上她。

压抑过后的不甘在眼底翻涌,许秋迟瞥一眼对方面上神情,不急不缓地开口道。

“先前想着这次登岛定免不了一番跋涉,再三思索之下便将我那把腰扇交给辛儿贴身保管了。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腰扇想必也要染上血。真是可惜了那样一把好扇子。”

柳裁梧的脸色变了,那双向来形状柔和的眼睛因用力而有些僵硬,仿若含着秋水的双瞳瞬间变成两口干涸的枯井,从那井口望下去、黑漆漆一片的深处,旧日画面如同并不存在的井水一般闪动着。

恍惚间,她又看到她的夫人拎着医箱艰难前行着。

夫人的身影离她很远,但她却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好闻的气味。

但很快,有风迎面吹来。风中有腐朽焦臭的气味,那股兰草的香气转瞬间便被吞没了。

然后她看到她的夫人停下了脚步,伫立在城外那片死气沉沉的黑水前,污泥从她的足下开始侵染她的裙摆,垂死的鱼在她脚边的泥泞中挣扎,远远望去像是地狱中沸腾翻滚的泥浆。

女子缓缓回过头来,最后一次望向她。那双眼睛深处有些哀伤,似是深秋凝在枯叶间的霜露,如此清晰地映照出周围那片如地狱般的战场。

许秋迟的声音幽幽响起,像是催命的咒语一般。

“若非我那可怜的母亲染病离世,那扇子也落不到我手中。她身为医者,一生助过多少人、救过多少命,最终却医不了自己。她为了救那困于城中的千万可怜人留到了最后一刻,侥幸生还却因此染疫,被病痛折磨至死。”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毫不掩饰言语间的叹息之意,“即便如此,母亲也从未怨恨过任何人,她总是在体谅旁人的难处。她的死怪不得任何人,或许就只是她命该如此吧。”

九皋城中那香车宝马、夜游花街的邱府二少爷,手中从来没有刀剑,只有一柄女子惯用的腰扇。又有何人见识过,那双笑眼下生了一张含着刀片、伺机诛心的嘴。只要他愿意,便可瞬间让一个人的心变得鲜血淋漓。

柳裁梧那双向来沉稳的手发起抖来。

她不敢抬头去看那说话的年轻男子,生怕从那张肖似他母亲的脸上看到些许故人当年的模样。

邱家的两位少爷,大少爷肖父、二少爷肖母。许秋迟自幼养在母亲身边,就连姓也随了母家,眉眼有七八分夫人的神韵,对人心人情的敏锐也继承了五六分,可唯独那一两分的卑鄙不知从何而来,生生将夫人的影子破坏殆尽,每每现出原形的那一刻总教她恨得牙痒痒。

她的夫人永远不可能回来了。这世间也再无那样的人。

如今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一把腰扇,只是一把腰扇而已。但那是夫人留下的腰扇。

薄而纤弱的扇骨,绢丝斑驳的扇面,脆弱却又异常坚固地维系着某种看不见的联结。

东方天际越来越亮,将这两看生厌、却又不得不同船的一双男女轮廓勾勒出几分萧索的意味。

许久,柳裁梧终于缓缓垂下头去。

她的肩膀垮了下去,袖中那双铁掌卑微敛起,声音中有种撕心裂肺后的麻木。

“你若恨我,杀了我便是。我不会反抗,也不会怨你。只是不要再提起夫人了。她向来喜静,不要扰了她的耳朵。”

他确实恨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