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武功高强,既能在城中行凶后逃脱,足见轻功了得、善匿踪迹,未必不能翻越城墙而出,之后取道城东最近的码头,快舟起帆的情况下,用不了半个时辰便可回到琼壶岛。”
翻城墙……又是翻城墙。
如果那夜那少年没有带她登高远眺,她此刻或许还不会心生动摇。
赏剑大会短短三日时间已让她见识到了江湖诡谲,而彻夜奔袭使得那琼壶岛上发生的一切变成了一团混乱的影子,她亦有些分不清,那提灯为她引路的小厮是否真的就是李樵,就像她不能肯定过去这三个月来,她所认识的那个李樵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他。
但她不甘心,不甘心被一个谎言蒙蔽过后,又要经历另一场欺瞒。
秦九叶抿紧嘴角、挣扎着开口道。
“昨夜璃心湖风大浪大,他那样怕水之人,又怎会……”
“你了解他几分?你若对他真的那样了解,便不会被他瞒了这么久,时至今日才知晓他的身份!”
邱陵蓦地开口将她尚未说尽的辩驳打断,声音中带着几分少见的怒火。
他是不怒自威的,平日查案面上神情常是冷峻的,即便遇上棘手难题与反复挫折,也少见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他是难忍瑕玷的寒玉,而那女子却是铁了心的秤砣,两人愣是分毫不让。
陆子参的视线有些无措地在那两人之间徘徊一阵,只觉得自己再不开口就要出大事了,不由得轻声开口道。
“秦姑娘,李樵出身天下第一庄,那的人都是有许多张面孔的。若他真想瞒你些什么,你便是到死也不会知晓。你先前既不知情,便不算包庇凶徒。我信姑娘为人,现下你既已知晓一切,便该做出决断。”
秦九叶仍执拗地立在那里,风吹干了她的衣摆,也吹干了她面上神情,她的双眼始终望着那雾气未散的璃心湖面,似乎想要透过那雾气、隔空质问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少年。
片刻过后,她终于缓缓开口道。
“督护行事清正,断案向来讲求证据,想来过去这些时日已经查到更多,才能如此坚定说出这番话。眼下事情既已到了这种地步,相互隐瞒已无任何必要,督护若愿将有关他的事尽数告知于我,在下感激不尽。”
女子望着湖心,而她身旁的年轻督护却在望着她。
他不喜欢她此刻脸上的神情,但最终还是开口道。
“半月前宝蜃楼骚乱,我赶到现场勘察后发现,有两人陈尸附近暗巷中,经查实正是天下第一庄出身的弟子。这两人身上的刀伤细窄、都死于刀法精湛之人,且都被搜走了身上的晴风散。彼时我已怀疑宝蜃楼同清平道一案有关、便留了心,事后将尸体转送金石司呈羽进行查验,结果同我料想中相去不远,只是又增加了青刀刀法的线索。”
“四条子街起火、宝蜃楼被毁当晚,红雉坊中人将那凶徒描述为一名少年刀客,而我之后带人寻踪觅迹直到丁翁村附近,你当时的应对还算缜密,但并不能完全打消我的怀疑。丁翁村乃至周围村庄加起来也没有太多户人家,想排查近来才出现的生面孔并非难事。我没有继续追查,不代表我对这一切毫无洞察。”
“李樵找上我府院的那天,曾以油伞代替刀剑同子参过了两招,我虽未能逼他再次出手,但不难判断他是用刀之人,且刀法清奇锋锐,不似江湖中常见路数。这江湖中如今能使出已死之人招数的无名刀客,只有可能出自那一个地方,便是天下第一庄。而论及需要杀人夺取晴风散者,除叛逃山庄弟子外几乎不会有其他人。”
邱陵一口气说到此处,随即转头望向一旁垂头不语的陆子参。
“如果这些还不能说服你相信他接连犯下命案、劣迹斑斑、罪无可恕,便让子参将昨夜知晓的事尽数告知于你。”
若是换了以往,能在秦九叶面前正大光明地说上几句李樵的坏话,陆子参定会主动请缨、越战越勇。可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痛快的场面,他不想开口,却顶不住自家督护那可怕的目光,只得低声道。
“在下前天夜里在璃心湖畔的时候恰好遇见过许秋迟身边的姜姑娘。姜姑娘犹豫再三后告诉我,她先前为搜寻慈衣针下落,曾前往江湖杀手聚集的荷花市集探查。据她所言,她曾在那暗市上见过李樵。彼时李樵曾从暗市中摘过一朵纸花,她去而复返后查证,那花正是唐慎言的悬赏。我本想待此事过后便亲自去一趟听风堂,提醒唐掌柜近来多留意,谁知、谁知竟就此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