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叶收回手来,双手攥着那只铜镜开始推测起眼下的情形。
虽然只有匆匆一瞥,但她仍可以粗糙地得出两个结论:其一,那不是李樵的脚,也应当不是那天下第一庄追杀者的脚。毕竟江湖中人再荒唐,也不会赤着脚去执行刺杀任务吧?
其二,那虽不是追杀者的脚,却有可能更糟糕。
她又回想起了与和沅舟打交道时的情景。
和沅舟当时是赤着脚被关在铁笼中的,但她身上衣衫完整,且布料与做工都是极为体面的,说明苏府无人敢怠慢她。现下想来,和沅舟之所以赤着脚,或许是因为那秘方的缘故。同那些面部较为明显的病变一样,染上秘方的病人足部也会发生变化,皮肉肿胀、甲床开裂、指尖变得粗糙而尖锐,再无法穿进寻常鞋靴之中。
咔嗒嗒。
一阵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廊道尽头响起,顷刻间令秦九叶回到了那暗影晃动、幽魅浮生的苏府府院之中。
如果那双脚还不能令她确定心中所想,此刻这熟悉的磨牙声便错不了了。
咔嗒,咔嗒嗒。
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就在离她不过三五步远的距离。
秦九叶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只能转动眼珠、将视线移向身侧的地面。
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吱呀呀响起,一道影子的轮廓慢慢从黑暗中显出形状来,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在她身侧徘徊停顿片刻后又突然消失不见。
下一刻,香案四脚一阵震颤,随即一切都停了下来,那咔嗒嗒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一股腥臭扑面而来,有什么东西垂在她脸前,轻飘飘的、搔得人有些鼻子发痒。
秦九叶眨眨眼,视线终于聚焦在了眼前。
那是一缕头发,被血水打湿的、人的头发。
她转动眼珠向上望去,只见一颗披头散发的头颅就悬在香案上方,那头颅缓缓转动着,似乎在分辨着四周的动静和气味,片刻后,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一道影子从香案上跃下,向着廊道对面的雅间而去。
这一回,秦九叶终于看清了。
那是个四肢着地、一身血衣的人。或者说,是个披着人皮、有着人形的“怪物”。
对方动作很快,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她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离去,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鼻间留意着那股血腥气味,同时竖着耳朵去听动静。
果然,没过多久,那咔嗒嗒的声响便去而复返,这一回似乎是在更高的位置。
秦九叶转动手中铜镜,终于在棚顶高处发现了对方的身影。那“怪物”此刻正四肢扣紧、倒悬在彩绦扎成的莲花上,一身血迹同鲜艳彩带混做一团,令人想起那热池中的红莲血蕊。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怪物”身上的血衣似乎有些眼熟。
下一瞬,那披头散发的身影缓缓转过头来,秦九叶的目光彻底顿住。
那哪里是什么怪物,分明是那夜花船上她望见过的舞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