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不重要。只是这船是江湖中人集会之所,这箱子想必来历也不简单,若是哪位官爷的东西倒也还好说,就怕是江湖中人留下的。听闻那些人不喜用金银谈生意、只用生死立规矩,若是他们知道自己丢了的东西落在旁人手中,不知会作何想啊。”
此言一出,剩下的那一小伙围观者也散了大半,便只剩下那刘老爹和他的两三个拥趸还立在原处、负隅顽抗着。
许秋迟的目光自那些人面上一一扫过,随即从身上摸出样东西放在那台子上。
“在下在城中有处温泉别苑,正好需要些宴客的河鲜。几位想必是这码头上的老人了,现下赶去从黎水码头入城倒也还来得及。这三两银钱便当做定金,剩下的十两银钱……谁先送到,自然便是谁的。”
打从这湿了鞋的少爷出现到现在,他统共便只开过三次口。第一句话敲打、第二句话威压、第三句话施恩,句句恰到好处,多一句也没有浪费的。
他话音还未落地,那先前一直守着箱子不放手的刘老爹已一把抓起银子、一个箭步冲出了船室,一双短腿倒腾得飞快,一眨眼便已冲下船去。
剩下的那两三人见状,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吃了亏,当即追了出去。
方才还人声嘈杂、拥挤不堪的船舱内瞬间又空落了下来,许秋迟抬起脚、活动一番那包在湿袜里的脚趾,随即将目光投向那只铜箱子。
琼壶失刀,城南失火,辛儿又始终未能如约现身,这艘莫名出现在此处的船当真只是凑巧吗?
柳裁梧的话开始在耳边萦绕不散,许秋迟的眼皮子又开始跳起来。
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离开了府中那几个能干的女子,他便是撑个顺风船也做不好。眼瞧着误了时辰,他急着赴约,船还未靠岸便跳了下来,瞬间湿了一只脚,然而好不容易提着衣摆赶到地方,却发现那向来做事牢靠的女子并未如约出现。
“长袖善舞”本是他的代号,可如今舞着舞着便湿了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只是不知这兆头究竟是落在他身上,还是……
小心提了提袜口,许秋迟拎着那只沾了泥的靴子转身向下船的方向走去。
不论这船上有何阴谋,他只是个有钱有闲、四体不勤的少爷。他不该管这样的闲事,也管不了这样的闲事。此时此刻,他只想知道那红衣女子为何没有按时赴约。
在他们相伴的七八年时光里,那女子几乎从未让他等过,从来都是她等他。所以当真是梁世安那边出了什么乱子吗?
先前那梁世安便吵着嚷着要他兑现游湖的事,他顺水推舟将对方带到湖面上灌醉,又支开了对方身边的人,只是为了探听更多消息。下船的时候,那梁世安很是不满地捏了捏他的肩膀,语焉不详地说自己醉了一路、未能尽兴,离开九皋前定要好好再享乐一番,要他为自己买个花船夜游的席位,而他彼时急着送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此刻那些话却从记忆深处钻了出来,结合眼下这番情景,令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些不好的可能性。
许秋迟的脚步停住了。
他不怕梁世安动用武力,但他怕对方使阴招。
那些阴诡之计、内宅手段,阴毒过江湖上最难防的暗器,姜辛儿虽然从出庄起便一直跟在他身边,但他从未让她踏入过那些酒楼乐坊雅间大门半步。
他不想她看到那样的自己,也不想她踏足那样的地方。但若到头来有人抓住了这一点,反倒利用它去伤害她,他便悔之晚矣。
许秋迟的呼吸变得急促,连带着脚下的甲板似乎都摇晃起来。
从船室到那处下船的软梯总共三十七步的距离,他已走出三十六步,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离开这艘花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