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因为因苦难和折磨而变得苍白脆弱,那双如狼眸一般的浅褐色眼睛却自始至终没有变过,明明已经被绝望淹没,却还透出一股不愿屈服的凶狠。
当年他用一根磨尖的骨头刺进宗师双目的时候,眼中也是同样的神态。
“师父若还活着,定会亲自来取你的狗命。”
目盲的老者耳骨微动、长眉耸立,杀气从他周身溢散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也好。她既然来不了,就由你来替她。”
李苦泉那只嶙峋的手瞬间覆上李樵的脑后。
少年的脖颈修长劲瘦,不需多费力气便能轻易摸到那第七节 脊骨。而他只需动一动手指,便可瞬间将这年轻刀客变成一个残废。
可惜了,这样一副灵巧矫健的身子,许多人练上一辈子也未必能够拥有。若是生在清白人家、拜入门派、有个好开头,兴许就是另一番命运了。
李苦泉脑海中有一瞬间的飘忽,狄墨的声音随即响起。
“不急,我有话要问他。”
李苦泉手下一顿,被扼住脊骨的少年终于得以喘息,外力激荡起的血气随之翻涌而出,他猛吐出一口鲜血来。
狄墨不紧不慢等他咳完,才平静开口问道。
“是谁帮你解了晴风散?”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狄墨笑了,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是我一手雕琢、最接近完美的作品,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不说,我也自然有办法知晓。但我想听你亲口说出那个名字,我要你亲口承认自己的过错、亲手斩断这些无用的关系,回到山庄继续效力。若是做不到,只好由我亲自来终结这一切……”
狄墨话未说完,跪在地上的少年突然暴起,竟不顾要害被擒,将刀尖直指面前之人。
这一招极为凶险,但也透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魄力。只是不知是因为伤重还是那无法克服的恐惧,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肋下伤处被李苦泉重重一击,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竟敢对我挥刀。看来这些年不见,你不止长了个子,还长了不少胆子。没有关系,我们回去慢慢聊。我可以肯定,你总会愿意告诉我的。”狄墨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兀自迈开脚步向湖边走去,“带他上船。”
李苦泉垂下头迟疑片刻,似是不想触碰少年手中那把牢牢捆在手中的刀,便只上前再次揪起了那颗脑袋。
晕眩中,李樵只感觉到抓在他天灵盖上的那只手开始用力,他的血便在甬道上拖出长长一道印记来。恍惚间,他已成为上古祭神仪式上的一只牲畜,被割断喉放血、拖向祭台,走向他的归宿。
最后一丝意识缓缓流逝,这一回,他再无法从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中挤出多一分的力气。
他的挣扎渐渐停止了,流进血污的双瞳渐渐变得麻木死寂,一眨不眨地望着这条大道的尽头。
那尽头有盛夏树荫、徐徐晚风、薄荷香气和缝衣时的油灯光亮。
那是他想要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