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像是疯子才说得出口,眼前的人也确实是个疯子。正常人都不会和一个疯子一般见识,但秦九叶看着对方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心里那股子蠢蠢欲动,憋了许久的话当即脱口而出。
“你倒是一心想要回左鹚临终前的手记。可你想过没有,狄墨之所以知道左鹚曾幽居琼壶、还先咱们一步拿走手记,还不是因为你师父当年发出的那几封信?”
她话一出口,便觉得身后一阵沉默,而她不用回头去看也能想象得到对方此刻脸上的神情。
那滕狐将师门奉作一切、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憋了半晌才闷声道。
“我师父埋头苦修,不知窗外之事也是正常,何况狄墨的另一层身份江湖上本就没几个人知晓。”
“我看倒是未必。”秦九叶收起逗弄的心态,略带几分认真地说道,“左鹚毕竟也是黑月四君子之一,他或许是知情的,但他仍选择将相同的信送到狄墨手上,是因为他坚信即使闻笛默成了狄墨,关于秘方的一切仍是所有人的底线,即使是狄墨也不会用这件事开玩笑。”
她将推测说出口的一刻,明显感觉到手中竹竿一顿。
而对于秦九叶来说,她的后半段话并未说尽。
如果狄墨当真如左鹚认知的那样,从未想过用秘方制造混乱,那她便有理由怀疑,丁渺暗中实施的一切同狄墨乃至天下第一庄并无干系。或者说,即使看上去纠缠颇深,但实则不过是暗度陈仓的障眼法罢了。
但支撑这一推断的根基是黑月四君子之间的情谊,她不知道似滕狐这般独断专行、从不与人交心的怪胎,是否能明白她说的话。
“你瞧着干瘦,脑子倒是清晰。”滕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因为赶路而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师父你是攀不上了,我倒是可以勉强收你做药僮。你虽话多些,但资质尚可,能得此殊荣。”
喘成这样还要嘴贱,喘死你得了!
想要交流的念头瞬间收起,秦九叶心下恶狠狠地想着,竟往那不好落脚的地方钻,直将身后的人累得踉踉跄跄、气喘吁吁。
秦九叶心下乐开了花,手中竹杖摇摆得也越发欢快。
“怎么?现在不嫌弃我是村野郎中的水准了?”
“这同你的水准有和干系?”滕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似是全然没有意识到她的讽刺挖苦,“能忍受我说话的药僮不多,你算其中一个,只是话多了些,日后需得收敛。”
秦九叶眼皮子一翻,忍了许久才没有骂出声来。
“我若能忍着恶心跟你做事,还不如那日应了方外观。”
“元岐?他本就活不了多久,不止是他,狄墨也活不了多久。跟着两个病秧子能有什么前途?当年元漱清炼的丹狗都不吃,天下第一庄的晴风散更是多年不换配方,我看要不了多久就得全都完蛋……”
那滕狐仍在絮絮叨叨地“诅咒”着,秦九叶很是沉默地听了一会,心下不免感叹:她先前以为这毒蘑菇同朱覆雪、元岐之流系出同宗,但此刻来看,倒是有些不同。朱元二人的强悍精明下写着“审时度势”四个字,但这滕狐里里外外只有自己。
他平等地瞧不起每一个人,除了他自己和他师父。
秦九叶平静下来,索性用余光打量着对方那身用料讲究、价值不菲的衣衫,好奇地问道。
“若是做你的药僮,你一月能给我多少工钱?”
“能同我学艺已是你累世积攒的福气,竟还要谈工钱?”
秦九叶手一松,手中竹杖应声落地,身后的人也跟着摔了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