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女子无谓地挣扎了两下,却只踢翻了床脚放着的水盆。
木盆被打翻,水洒出一半,剩下的盆里打着转,门外正打瞌睡的药童被惊醒,隔着布帘探头探脑,却又不敢迈进屋里来。
半晌,邱陵终于微微松了手。
即便心中有无法消解的痛苦和烦闷,他也终究不忍心弄疼她,转而握拳掐住自己的手,平静了片刻后才开口道。
“滕狐已经离开了,应当是去追李樵了,临走前带走了野馥子。他把先前在船坞调配毒引的笔录留下了,还说……对不起,让你平白受罪了。”
滕狐或许会同她提起药理毒理上的事,但绝不会道歉。最后一句话是他加上的。
对不起,他说了要守着她,可她被袭击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守在她身旁。
他发誓不会成为父亲,可命运却似乎在推着他一步步走上同样的路。
他希望她能听进去,但眼前的女子却只自顾自地呢喃着。
“他染病不久,昨夜算是第二次发作,虽说两次发作间隔会越来越短,但应当还能撑些时日,不至于当下就沦为伤人的怪物。督护可差人拟好告示,沿九皋城四周要道村庄张贴,要附近村民夜里注意安全,闭好门窗……”
“秦九叶。”
邱陵的声音蓦地将她的话打断了。
他蹲下身子、扶在她床边,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像安抚一个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他主动做过的最亲密的动作。
但此刻的秦九叶早已全无感受,就连身上的伤口似乎也变得麻木。
她眨了眨眼睛望向他,眼底深处有些许迷茫和无助,像错失路口的旅人在询问她唯一的同伴,接下来究竟要何去何从。
他定定望着她,半晌才轻声开口道。
“不要再查这件事了,好不好?当初是我考虑不周,就算你来寻我,于情于理我都不该答应的。我只是……”
他只是一个人走得太辛苦了。当有人问起要不要同路的时候,他那颗疲惫的心就这样妥协了。
秦九叶一时间没有开口,只安静打量起那张望向自己的脸庞。
从前她总觉得邱家两个兄弟相貌气质相去甚远,以至于最初的时候,她压根没有想过许秋迟会是邱家人,更没想过当年的“有缘人”另有其人。
其实现下离得近些仔细瞧一瞧,他们长得还是有六七分相似的。只是沙场磨砺和内心压抑使得面前之人的面相向着深沉肃穆的方向变化,褪去了九皋一带特有的柔情。
其实他和她一样活得很辛苦。除去督护这个身份和断玉君的光环,他犹如樊大人地牢里的囚徒,既不知道还要在这无望的黑暗中坚持多久,也不知道黑暗之后是否能有真正的解脱之日。
她不忍他继续受苦,却又对此无能为力。
但即使他们对彼此的困境都爱莫能助,她还是可以送上她的理解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