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叶觉得那眼泪中或许有些对她的眷恋,更多的则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恐惧今后的生活要一个人面对,所有的苦难都将无人分担,半吊子医术治不好那日复一日的穷病,到头来轻飘飘的半条命还比不上坟头上的一把纸钱。
她用一只鸡止住了对方的伤感。
只是金宝的不安尚且能够同她倾诉,她的不安又要同谁说起呢?
尽管在心底里无数次说服自己,其实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做这些事,又不是不回来了。但她却控制不了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仿佛是在做一场“此生不复相见”的告别。
交代完果然居的事后,她去城中和许秋迟等人汇合,临行前抽空将先前在风娘子那里借的书一并还了,又去城南听风堂给老唐上了炷香,最后去了一趟钵钵街,咬咬牙买了一斤糖糕,坐在守器街道旁抱着吃。
入秋后的雨水又湿又冷,唯有手中那新出炉的糖糕是热的。入眼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熟悉的景象,但其间走过的每一个人都是陌生的。
处处有种矛盾的感觉。
她又想起老唐常说起的那些传奇故事,多么唏嘘惊叹、回味难消的结局,再开场时便又陷入到另一个故事中去了,就像再难过的坎、再不顺的人生也抵不过一个“熬”字,什么大风大浪、死去活来,一晃眼也便过去了。
只是一切还未开始之前,谁也不知道这过程中究竟会发生什么,结局又是否还能回到这最初的起点。
出发当日,她纠结许久后,还是从那两面铜镜中选了背面刻有“不藏”的那面随身带在了身上,结果方一上船便被许秋迟盯上了。
“这镜子不错,让与我如何?绝不会让你吃亏。”
秦九叶侧了侧身子,皮笑肉不笑道。
“这是防身用的,你不懂就闭嘴。”
她说的也是实话,这镜子关键时刻确实救过她两回。
许秋迟收回视线、心下已有几分了然,当下慢悠悠开口道。
“你莫不是还在期待些什么?若是脖子痒痒了,我让辛儿给你挠挠,她手劲大得很。”
自从两人相认后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走近后,说不上两句话就开始戳彼此的心窝子,秦九叶沉默片刻,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你要的东西。”
许秋迟的目光在那粗糙的纸包上一扫而过,不知是不是有些嫌弃那简陋的包装,始终没有伸手接过。
“先在你那放一阵,等我们这一趟回来,我再亲自找你来取。”
反正药钱已经落袋,秦九叶便痛快将纸包又收了起来,随即半是玩笑半是探究地多嘴问道。
“为何不现下亲自给她?”
许秋迟腰扇,目光从半掩着的竹帘望出去,声音听不出几分认真、几分玩笑。
“或许在内心深处,我其实并不想这样做吧。”
竹帘外不远处,红衣女子提刀立在船头,正为船身吃水的问题和陆子参争论着,并不知晓身后两人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