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该不会是要……”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咱俩已经在这破筏子上漂了一天一夜了,吃的喝的也已经告罄,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说话间秦九叶已经脱了鞋袜,嘴上仍安慰道,“你放心,我以前经常跟我阿翁下湖摸鱼,水性好得很,全村的小孩加起来都比不过我。”
眼下情形怎能同小屁孩比摸鱼相提并论?姜辛儿只觉得心中那股子自从远离岸边便一直积聚的焦虑瞬间到达了极点,她一把抢过对方手中打结打到一半的绳子,急急低声道。
“你不要命了吗?你可有想过,为何这湖中一条鱼也瞧不见?”
莫说是鱼,就连一只孑孓、一片水草也瞧不见,秦九叶也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
但她身为医者,并不想轻易将一切诡异的现象归结为怪力乱神之说。
“我见古书中记载,爆发过山火或大量采伐过某种林木的山坳,常会形成这种死气沉沉的湖泊,有些颜色还十分怪异。这与那琼壶岛上的热泉大抵同理,是因为水中混入了某种物质,虽不利于生灵存活,但人短暂进入应当不会有大碍。而且昨日离岸前,我已试过这湖水,除了有些寒凉外并无其他异样。”
对方一通有理有据的阐述,姜辛儿顿时语塞,哽了半晌才提起那个在邱府谁都不愿触碰的名字。
“你还记得许青蓝是怎么染病而死的吗?如果她当真是因为食用了污染的水和食物,说明这里的水或许也有问题。”
秦九叶深深望了姜辛儿一眼,突然觉得对方虽然常常表现得有些激进莽撞,但实则仍有心思细腻的一面。
“没到这里之前,我确实也有同样的担忧。但眼下我倒是觉得,这湖中死气沉沉、瞧不见任何生灵,反而说明当初的某种影响或许已经消退了。你还记得我从琼壶岛带回来的那些大庐酿吗?在船坞的时候,我曾用游鱼实验,少量掺了秘方的酒确实有些起死回生地作用,但那些鱼儿还是在不久后便死去了,远不似在和沅舟身上表现得那样强大。这说明所谓秘方,很可能是会随时间流逝或剂量减小而衰弱的。”
秘方的存在固然可怕,但天地本身亦有吞吐消纳的力量。她不相信这世间当真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就算险恶如秘方,也会在扩散的过程中发生变化。这或许也是丁渺暗中用方外观、苏家乃至船坞中那些病人反复试验的原因。
“可是、可是……”
姜辛儿许久也说不出究竟“可是”什么,但手却死死抓着那半截绳子不肯松开。
昨夜对方有问过她是否怕水,彼时她并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以为自己从来不会生出“害怕”这种情绪。
因为走出山庄后她便幸运地来到邱家、一待便是多年,所以甲十三遭受过的刑罚,她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她至今都还记得那些从蟾桂谷中被抬出来的弟子,记得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淤泥和腐败水草散发出来的冰冷腥气。
那是恐惧的气味。
面对敌人从不退缩,是她拿起刀的那一天起就在心底刻下的誓言,至今从未背弃过。
可眼下在这个前不见去处、后不见来路的黑水之上、孤舟之中,那种记忆中的气味正渐渐将她包围。
两方僵持不下,秦九叶终于叹了口气、率先开口道。
“你可知晓我为何要劝那些山民离开?外面的世界或许并不如想象中美好,我也并不想给人以虚空的希望,但他们若留在山中,最终很可能是死路一条。与其如此下场,不如抱着希望奋力一搏。眼下你我也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是死路一条?他们既然能在这深山中生活这么多年,总归还是有些办法的,你贸然让他们离开、去到新的环境中去,怎知不会害了他们?”姜辛儿越说越激动,像是一口气将这些天的不满都倾倒了出来,“你为何总是这样?明明知晓前方必有凶险,偏生还要往里闯。先前赏剑大会师如此,这次南下居巢也是如此,。”
对方少见地表露了心底想法,秦九叶不由得有些愣住,显然也有些诧异对方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字,缓了缓才开口道。
“咱们进入远枢大泽又辗转来到此处,这一路上你可有观察过四周变化?不论是上涨的河水,还是附近山林鸟兽绝踪,都不是什么好兆头,说明此地或许将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