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似乎有一道黑影从身后断崖的方向一闪而过,她后知后觉转过身去,却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肺里的空气已经告罄,窒息感令她有些头昏脑涨,她分不清那究竟是真实存在的某种湖底生灵,还是那些山民的传说在她脑中留下的阴影。
下一刻,遥远的水面传来些许动静。
那是姜辛儿入水的声音。
这死心眼的刀客,不知是数够了那一百个数,还是觉察到她隔断了绳索,竟不管不顾地追了过来。但也多亏对方入水的这一跳,湖面上再次被破开一个窟窿,光柱再次亮起,下方那个黑乎乎的洞口更加清晰。
秦九叶艰难转身,在水中向追来的姜辛儿示意,随即抓紧这最后的机会向对方指明方向。下一刻,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消失,无边的黑暗袭来,她觉得自己好似一只被乱流卷入深海的小虾米,不论如何摆动四肢也无法摆脱天旋地转的处境。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股水流裹挟之下、她终于破水而出,久违的空气涌入口鼻之中,她不由自主地大口喘着气。
心跳声和耳鸣渐渐平息,四周安静下来,隐隐能听到一些轰隆声,似乎是从岩壁深处传来的。秦九叶掏出一早密封在竹筒中的火引,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蹚着水向前走去。
四周的黑暗仿佛探不到边界,她清了清嗓子,只听到自己的声音远去许久才传来回音。
如果不是深入这黑湖之底、亲自探寻一二,谁能想到水下竟还掩藏着一个如此之大的洞穴。又或者说,这里原本应当是潜藏在山麓之中,因为入口处较低,已被外面的湖水淹没,地势较高的部分形成空穴,正是她所在的地方。
沿着同一方向走了约莫三四十步远后,她终于触摸到了石壁,摸着那面石壁又走了五六步远的样子,又碰到一个积满石屑灰尘的铜灯人。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秦九叶知道,她应当是找对了地方。
那青铜灯人内的灯油不知道是从什么东西中提炼的,在多年水汽的侵蚀下仍没有受潮报废,吹去表层的杂质,秦九叶试了第二次便将灯油点亮,火光顺着灯人心口流动的灯油窜出,宛如从心口流出的燃烧血液,在山壁开凿的凹槽蔓延开来,数十个铜灯人相继被点亮,整个洞窟瞬间亮起。
几乎是转瞬间,姜辛儿也从水中钻出来。她水性不如秦九叶,显然呛了几口水,咳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主人家刚上灯,你后脚便登门,时机把握得刚刚好。”
姜辛儿没空理会秦九叶的调侃,调整一番后身形狼狈地走过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秦九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视线投向这处还未来得及好好打量的洞窟。
眼下她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处石厅,左右石壁漆黑一片,石厅顶部没有想象中高,正中略微凹陷处有十二座半人多高、环形排列的石墩,走近后才发现,石墩上有精心雕琢过的痕迹,却原来是一尊尊石像,只不过眼下那些石像的木质头部已经焦黑脱落,只剩下光秃秃的石质基座,犹如被斩首了一般,看起来有些可怖。
这种排列方式在曾经的郁州一带并不罕见,应当是用于举行某种拜神仪式之用。古时小国的崛起常与发达的农耕离不开关系,而农事从来靠天吃饭,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最原始迫切的诉求。因为四季农时不同,人们需要祈求的神也不同,有时甚至需要同时祈求数位神明降下恩泽,人们会根据情况不同为神像换上不同彩绘装饰的头颅,在祭坛中投入不同的祭品,希望能借此将心愿传递到神明耳朵中。
“……应当是居巢人的神庙。”
秦九叶轻声开口,心底却仍有疑惑。
神庙为何会建在一处山洞中?不是传闻那居巢人追崇神明?可同方才湖底那座黄金城池相比,这里是否有些太过简陋了?
秦九叶围着那些石像转了个圈,最终在石像脚下停住,俯身抓起一把沙土在手中捻了捻,略粗糙的砂砾落下,在她掌心留下一点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