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法则最重要的便是平衡二字。一样事物纵使再强大,但它所在之地附近一定有可以制衡它的另一种存在。这就是为什么从前采药人进山被毒虫毒蛇咬伤后,往往可以就地寻到解毒的草药。所以一路上我都有收集许青蓝记载过的一些草药……”
秦九叶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许秋迟对此却依旧表现得不太乐观。
“可如果你试遍了这些药草,仍然未能得到答案呢?毕竟如你所说,不论是当年黑月军中的左鹚,还是我的母亲,或许都已走过相同的路。你又凭什么认为,当年他们没能寻到的解决之法,你就能寻到呢?或许你要找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可若它真的存在呢?如果我们甚至曾经接触过它,只是没有认出它来呢?”秦九叶踟蹰片刻,还是低声说道,“我坚信秘方有解决之法,还有一个原因。敢问督护可知晓,当年黑月焚山前,是否有集中处理过那些病人的尸体?”
黑月的事曾是不可触碰的禁忌,但事到如今,三人之间早已不似当初立场不同、相互猜忌,而是在困局中渐渐变得默契坦诚。
邱陵只沉吟片刻,便开口道。
“我这些年辗转出入都城,也是为了搜寻当年居巢一战的相关记载。听闻为了防止居巢事态恶化,当时的闻笛默曾下令将病死之人的尸体集中在大坑中填埋。战时诸事混乱,毒瘴毒虫密布的地方又恶疾无数,便是左鹚也分身乏术、无法亲自督管一切事宜,士兵只负责执行军令,万人坑周围方圆数里内不得有人进出,是以除了当时领命的士兵,旁人并未亲眼所见其中惨状。”
秦九叶点点头,顺着对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阿翁曾是黑月传信兵,最后的任务是将信报送出溟山。根据我与姜姑娘此次进入居巢的情况来看,在河道泛滥的情况下,唯一的出路就在深山中,而山中又有黑月驻守,阿翁逃出却没有被守军发现,很可能是穿过了填埋过尸体的无人禁区,而我就是在那途中被他救起的。当时居巢形势之险恶,我阿翁是知晓的,但他还是将我带在了身边、抚养长大。”
她本不想提起这一切,因为一旦提起,秦三友那张死前青紫浮肿的脸便会出现在她眼前。
但她还是咬牙说了下去。
“而自我有记忆以来,虽从未有过什么发病症状,但一直体弱多病,身量也比同龄孩子瘦小许多,这许是因为曾经感染某种恶疾的缘故。假设我阿翁真的是从大山里、甚至是万人坑中将我救起的,他不是医者出身,躲避战乱回到绥清也是一路艰难,更不可能寻人为我调理治病,但我却活了下来,甚至长大成人,这是否说明……”
她方要继续说下去,却突然被一旁的邱陵一把按住。
“秦三友已经不在,不论你的猜测是什么,都注定无法被证实。”
秦九叶望见了邱陵面上的神色,知道对方显然已经猜到她要说的话是什么了。
她之所以猜测关于秘方的解决之法或许就在居巢,除了有身为医者的经验考量,还有一条更隐秘的、关于她自身的理由。
先前观察发病的和沅舟时,她便有过短暂疑惑,那便是康仁寿的血对发病的和沅舟似乎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但李樵却总能在喝下她的血后迅速恢复神智。她起先猜测这是因为对方体内晴风散的作用,或者是秘方对不同之人产生效力的不同,亦或者是公子琰给出的那份秘方有不同之处。但在得知关于秦三友的过去后,她又有了另一种猜想。
得过痘疫且存活的病人往往不会再次染病,这是因为生过这种病的痕迹停留在了他们的身体中。而她的血对压制秘方有奇效的原因,是否是因为她自己也曾是病人之一呢?
“那位谈大人同川流院有些往来,眼下这艘船也并非密不透风之所,就算只是猜测,小叶子也还是要慎言。以免让别有用心之人听了去,倒会误解你已身怀破解之法。”
在邱陵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后,许秋迟也出言提醒。
出发前对方就曾问过她是否要追寻自己的身世,说明那晚柳裁梧所说的话他也是知晓的,他猜到了秦九叶的推测,此刻制止她说出口,是因为他们现下身处江湖蛮荒之所,而那公子琰是个行事极端之人,得知此事会如何动作?说不定会直接将她抓走做试验。
只不过……
“就算我的猜测是真的,这一切终究治标不治本,李樵并没有因为喝下我的血而彻底摆脱那种怪病,我们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秦九叶说完这一句,有些疲惫地窝回床榻之上,没有留意到一旁的邱陵听闻此话之后微妙的表情变化。许秋迟瞥了两人一眼,很是不合时宜地评论道。
“似秦掌柜这般甘愿以身入药之人也是少见。若是全天下都能怀揣这样一颗慷慨仁慈之心,我看那秘方不解也罢,反正总有自愿牺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