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门窗缝隙中钻进来,带着伤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床榻上的人又开始打冷颤了。秦九叶抿唇不语,利落地为那少年换上干燥的衣衫,一手飞快切脉、一手按住对方那具在榻上不安扭动的身体。
他在她手下仍不安生,头方才扬起又被她按下,只能用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她的袖口。
“阿姊还气我吗?”
他喘息着问她同一个问题。她不回答,他便一遍又一遍地发问。
秦九叶闭目忍耐,强迫自己专注于行医的本职,不要在眼下这种时刻沦为情绪的奴隶,进而想要把她的病人从床上拽起来暴打一顿。然而探到的脉相好似一把小扇子扇着她心底的火苗,她觉得自己如果不屏住呼吸,一张嘴就能喷出火来。
她生气不是因为他的不告而别,而是因为他竟如此不爱惜自己,短短不到两月的时间,就把她精心调理过的身体糟蹋成这副模样。
许是因为她的沉默太令人不安,床榻上的人越发煎熬。
“我后悔了……”他的神志因高热而有些模糊,情绪越发不受控制,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我说我后悔了,我不想离开你的。这一回,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
在身体中流窜的热度涌上他的双眼,从眼睛深处钻出,又贴着脸颊滑落。
终于,他感觉到她微凉的指尖落在他手背上,似是迟疑了片刻,随后轻轻抓住了他发烫的手。
虽然只有轻轻一握,他却觉得已收获了此生最大的慰藉。
他的阿姊来救他了。他的身体明明身处地狱,灵魂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稳,只要听得到她的声音、见得到她的模样、闻得到她身上的气味、感受得到她的温度,他便觉得苦难终于到了尽头,若老天让他这一刻死去,他也觉得没有遗憾了……
一阵酸胀袭来,李樵猛地睁开眼睛。
秦九叶利落起针落针,转眼间已行了一遍针,又抬手为他擦去冷汗。
“好些了没有?”
屋内有些昏暗,她的眼睛仍然闪着光,身上的薄荷气息钻进他的鼻子里,说不出的舒缓。
李樵轻轻点头,对方随即飞快点了点他的下巴。
“张嘴。”
他顺从张开嘴,她将一粒苦涩的药丸塞到他口中,手指轻轻碰到他牙齿的一刻,他竟然又无法克制地想起了那日木屋中的片刻缠绵。
他真是无可救药了。
“这是果然居的半个家底,你若是敢吐出来,我就当了你的刀抵债。”
见他迟迟回不过神来,抠门的药堂掌柜当即低声威胁起来,监督着对方把药吞下。
枳丹配方复杂,有几味药引可遇而不可求,她这么勤勉的人,这些年也只炼得两颗。一颗给了姜辛儿,一颗给了李樵。她莫不是上辈子欠了狄墨的债,这辈子才要在天下第一庄出来的人身上还债。
少年在昏沉中仍不断点着头,乖巧得让人不忍多说一句重话。她见状只能恨恨别开脸,故作不耐地环视四周。然而屋子里实在简陋,一眼便能望尽。她索性抬手在床榻边的小橱里随意翻了翻,随即揪出了那身衣衫,忍不住低声嘀咕道。
“早知道你这有干净衣裳,我哪还用得着去一趟药庐?这回可好了,那些人不知要如何编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