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黑黄相间、细长似蛇的水蛭从腐烂淤泥中钻出,在他皮开肉绽的身体上肆意啃噬,在他千疮百孔的灵魂中狂欢。酷烈的刑罚打断他的膝盖、弯折他的背脊,让他啜泣求饶、无力支撑挣扎。水从他的七窍灌入肺腑,窒息和疼痛一并将他淹没,求生的本能令他只想远离水面,他一切身为人的理智与尊严都被磋磨殆尽,拼了命地往岸上爬去,用伤痕累累的手去抓那个人的鞋靴,仰起头去祈求一个终结。
他知错了,知错了……
所以可以停下来了吗?杀了他也可以,只要……只要可以停止这一切。
行刑者冰冷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喉咙,随后慢慢收紧。
“既然知道错了,为什么还敢回来呢?”
回来?回去哪里?他不是发过誓,此生此世都不会回来了吗?
无法呼吸的痛苦令他头脑越发昏沉,虚空的混沌与现实的黑暗渐渐交融。李樵缓缓低下头去,入眼是及踝深的绿水,他的双脚没于水中、潮湿而沉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水腥气,他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中。
姜辛儿的声音蓦地在后方响起,宣告这一切都是冰冷残酷的现实。
“发什么愣?给我打起精神,要来了!”
手中的刀变得沉重无比,抬起的瞬间便受到一股重击,险些脱出手去。
“青芜刀……”李苦泉听音辨刀,杀招转瞬即至,“那就连人带刀一起留下吧!”
李樵踉跄躲过李苦泉的突袭、翻身而上,依靠手臂与躯干的力量倒悬在回廊天花之上,借助高处视野向下方望去。
绘着红莲的暗门开启过后,深埋于墙体中的机窍也被触动,数十块石砖同时下陷,水从洞口中汹涌而出,在回廊中积起及踝深的水。这样深的水根本淹不死人,然而对于被庄主拖入莲池、亲自惩戒过的山庄弟子来说,这不过浅溪般的沟渠已是永生不能跨过的天堑,哪怕只是远远望上一眼也能冷汗涔涔、噩梦连连。
水,不见尽头的水,暗藏杀机的水,给他无限痛苦回忆的水……他被这样的水包围,还未开始战斗,已经输了一半。
那厢姜辛儿与李苦泉陷入苦战,她那把本该威风凛凛的秘鳞刀变得笨拙无比,威力全然发挥不出,与她对战的宗师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霍老贼不过市井泼皮,他的刀登不上台面,习他刀法的你也是一样!”
两厢缠斗,没人留意到角落里,那个一直按兵不动的身影慢慢站起身来。
滕狐双手拢于袖中,被风鼓起的袖袍中酝酿着无数个恶毒的念头。莫要怪他冷血,对上李苦泉这号人物,硬碰硬他是会吃亏的,当下只能利用旁人为自己制造机会,希望那姜辛儿抗打些,不要这么快死了就好。
三个回合都没能撑下,姜辛儿已被李苦泉缠住左腿,拖尸体般甩向一旁,四周一时间水声四溅。滕狐找准时机,袖口一抖,瞬间飞出十数只毒蝇。
他豢养的毒蝇已趋近成熟完美,不仅动作迅捷,还能扰人视听,就算是顶级宗师,猝不及防之下也定会中招。而此毒无解,只要中招必会引发血竭之症,到时候……
他的唇角还没能完全勾起,只听一阵怪响呼啸而过。那是衣袂挥舞时的风声,因为沾了水的缘故,听起来格外沉重,鬼哭狼嚎般在回廊中响彻,不过转瞬间,那些毒蝇便化作点点碎屑落下,可谓尸骨无存。
白鬼伞滕狐抛使暗器、放出毒虫的手法确实炉火纯青,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不久之前,已有人用一只蜂窝出过类似的招数了。
“这等卑鄙无耻的手段,竟还敢在我面前玩弄第二次。”
李苦泉声音未落,人已出现在他面前,来自江湖第一高手恐怖的杀气瞬间将人包围,他连动一根手指的机会都没有,只觉得肋下一声脆响,人已如一口破麻袋般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