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衣说完, 清澈透亮的眼睛直盯着他的眼睛看。
微生溟并不避开她的视线,他眼角微微往下一弯,慢悠悠说道:“倒不如小师妹先同我说说,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蓬莱的?”
“因为李旭?”微生溟问。
玉蝉衣道:“有我在, 这论?剑大会他就?拿不走头筹。且这段时间他的任务就?是监视你、杀了你, 你还好好活着, 他的任务就?没有结束。所以,他来蓬莱, 不是为了论?剑大会, 而是为了你来的。”
一个?剑修一生只有一次参加论?剑大会的机会,论?剑大会对于剑修来说,意义非比寻常。明知有她在, 他几?乎毫无胜算, 李旭却?还是来了。
能将虚名置之度外。某种意义上, 李旭是会令玉蝉衣感到?佩服的那一类人。
说完后, 玉蝉衣提醒:“我说完了, 该你了。”
微生溟并不答话, 款步走下榻来, 将窗户推开。
外面?, 路上来来往往,大多都是剑修, 嬉嬉闹闹,三五成群。
论?剑大会尚未开始,提前来到?蓬莱这段日子, 修士们无事可做,要么沽酒与好友对饮,要么吆喝几?个?友人去周围的山里海上探寻探寻。
这蓬莱是处福地, 指不定能遇到?什么机缘,得到?什么宝物,其他时候鲜少开放,趁着论?剑大会这次好机会,不参加比试专程来寻找宝物的修士也有不少。
微生溟示意玉蝉衣看向窗外,他道:“你看,别?的宗门?,都是浩浩荡荡,成群结队,连散修都知道多凑几?个?才?热闹。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人陪,我这个?做师兄的,怎舍得叫自己?的小师妹孤孤单单?”
玉蝉衣闻言却?瞥开视线,说:“骗人。”
她可不觉得她和他的师兄妹情谊有深厚到?这种程度。
玉蝉衣道:“这话也就?只能糊弄糊弄李旭,要是你真是陪我来的,那一个?月前陪我一起离开不尽宗便是,何必到?了蓬莱再见面?。”
“小师妹这话可真是叫人伤心。”微生溟暗叹一声,“你师兄我已经上了年纪,体弱多病,哪比得上你年纪轻轻,健步如飞。蹭你的剑飞过来,怕是耽误了你赶路。一番良苦用心,却?被说成骗人,甚伤吾心。”
话虽这样说着,他脸上却?不见半点伤心的表情,也不执着于解释太多,只是走向门?那边,对玉蝉衣说道:“走吧,找师父去。”
玉蝉衣却?蹙了蹙眉:“找师父?”
好陌生的词汇。
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对,找师父。”微生溟的手碰到?门?扉,轻点了点,“你我二人的师父,不尽宗掌门?,涂山玄叶。”
玉蝉衣却?依旧未抬足。她在微生溟即将推开门?前,提醒微生溟道:“这一次论?剑大会,太微宗的弟子来了有千余人。师兄,你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就?不怕遇上故人?”
微生溟的手微微一顿,下一瞬,抬手一挥,两扇门?扉像被风吹一样打开。
微生溟负手闲庭信步地走出去。
玉蝉衣看着他落拓不羁的背影,听着他带着点点笑音的嗓音传来:“我怕什么?是他们怕我才?对。”
玉蝉衣垂了垂眼,也跟了出去。
二楼,微生溟的房间隔壁。
在听到?微生溟房间门?开的动静后,李旭等?了片刻,也打开门?。
刚刚站到?走廊,便看到?微生溟旁那道浅鹅黄色的身影,他一愣神。
李旭想不明白,为何方才?还在报名处的玉蝉衣能这么快地来到?微生溟这儿。
恰巧段小丰与玉蝉衣微生溟二人擦肩而过,他和另外两个?太微宗宗服的弟子提着两坛酒急匆匆回到?二楼,与要下楼的李旭在楼梯相?逢,段小丰说:“师兄,玉道友她何时找到?这边来了?”
李旭道:“刚刚。”
段小丰顿时困扰起来,苦恼道:“可是师兄刚刚和师弟师妹们说好了要一起喝酒,一会儿我们是要喝酒,还是要跟着他们?”
李旭道:“别?忘了我们来这里,到?底所谓何事。”
段小丰的头立马低了下去:“那我将酒放上去就?立马带人去跟。”
却?又被李旭制止。
“酒,你们自己?去喝吧。”李旭说,“我一人跟上去。”
-
玉蝉衣被带到?一处茶寮来。
人间常有茶寮,替旅人解渴。旅途困乏,茶寮常常是各地的八卦与故事跑得最快的场合。修士大多断了口腹之欲,这巨海十州的茶寮,虽也卖茶点茶饮,喝茶解渴的效用几?乎已经全部消失,这茶寮只承担与友人会面?、谈论?八卦、传递信息的作用。
落座之后,微生溟问玉蝉衣:“春饮偏甜,夏饮偏酸,秋饮偏淡,冬饮微有些涩,小师妹喜欢哪样?”
玉蝉衣看了他一眼,见他一番话说得比店里小二还要顺畅无碍,问道:“你对这里的茶饮很熟悉?”
微生溟道:“活得比你久,自然见识也要比你广上一些。”
玉蝉衣最看不惯他这摆年长者架子的样子,她道:“除春饮外,其他随意就?好。”
“不喜欢甜的?”微生溟若有所思,挥手叫了店小二过来,“一壶清夏乌梅汤给她,一壶扶芳桃花饮给我,再要一壶白草饮,三碟松子,一碟甘蔗糖浆浇樱桃。”
等?着茶饮点心上来的时候,玉蝉衣的视线扫过落座在茶馆里喝茶聊天的这些修士,试图从中找出涂山玄叶来。
按巫师姐平日里常常念叨的,师父他是个?闲云野鹤的老人家,而那活了不知有多少年岁的不尽树在提到?他时,一副怀念万分又客气敬重的口吻,那这涂山玄叶,应当是位个?性?洒脱、喜欢云游四方却?又德高望重的修士。
茶寮里尽是些年轻的修士,不乏少年少女,各个?面?皮嫩得紧,看不出半点德高望重的样子,玉蝉衣默默收回视线,眼角余光看着一副等?人样子的微生溟,忍不住在想,难道……师兄他这回真的就?是来陪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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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师父之前,玉蝉衣不敢轻下定断。
等?茶饮上了,玉蝉衣小口小口喝着酸中微甜的清夏乌梅汤,视线注视着茶寮入口进来的新客人。
这时忽然听到?外面?的人群一阵骚动,茶寮里踏进来一人。
来者须发?尽白,脸上也布满皱纹褶皱。但身姿清癯,精神矍铄,步履如风。他怀抱一浮尘,行走间,一副闲云野鹤、世外高人的风致。
师父?
玉蝉衣下意识看向微生溟,微生溟却?只是笑而不语。玉蝉衣只得再度抬眼看去,那须发?尽白、怀抱浮尘的老修士已经找到?了离门?边很近的位置落座,在老修士身后进来的,还有一人。
那人一身白衣,却?不似承剑门?的道服那般素雅,说是白衣,衣服的布料上洒着流金细沙,像是落着星河。
他勾着李旭的肩膀走进茶寮,视线往茶寮里一扫,最后定在玉蝉衣这一桌上,恰好与玉蝉衣视线隔空撞在一起。
这一度视线相?逢,他琉璃色的眼眸亮了几?分,朝玉蝉衣轻眨了下眼,脸上也绽放出笑意来。
那张脸美得过分,一笑间万物失色,连她对面?这美人师兄,都要被他衬托得逊色几?分,不及其旖丽。
如此美貌的青年一踏进茶寮,整间茶寮里嘈杂的议论?声不自觉都静了静,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汇集到?他的身上。
他来到?玉蝉衣和微生溟这一桌桌旁坐下,先捡了一块甘蔗糖浆浇樱桃丢进口中,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草饮,一饮而尽。
而这个?过程中,李旭脸上冒汗地坐到?他旁边。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那青年这才?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指,指了指李旭说道:“难得见你们一面?,我这个?做师父的,送你们一个?见面?礼。”
他撑着腮好奇问道:“这家伙穿着一身这么显眼的衣服,鬼鬼祟祟跟在你们后面?,你们两个?,都没发?现?”
玉蝉衣愕然看着眼前这人。
——涂山玄叶?
——她的师父?
玉蝉衣震惊。
真是师父?她怀疑的眼神投向微生溟。
微生溟却?朝她微微点点头,并将一碟松子往涂山玄叶面?前一推,回应了对方刚刚那句话:“知道归知道,戳破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何必?”
“让他跟着便是,反正又无大碍,你不该抓他过来的。”看了一眼谨慎甚微、手足无措的李旭,微生溟轻声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