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午安静下来, 她望着陆闻枢那张与沈秀三分肖似的面容,看着陆闻枢脸上的惴恐与仓皇,眼里逐渐积攒起蔑视。
“前阵子你带来的麻烦, 我解决得干脆漂亮。怎么轮到我给你带来麻烦了, 你却这般束手?无策?”陆子午轻蔑笑着, “你真是没一刻不让我失望, 你也没有审判我的资格。你、你们,只听得只言片语, 却不知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形。关起门?来指责自家人算什?么本事?没有我今天承剑门?都可能不复存在, 怎么可能会让你们顶着个承剑门?弟子的名号就?过?得这么舒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比我做得更?好,我无罪,我没做错。”
人群中有人听不下去, 高叫了一声:“就?算你有再多的, 也不该将人关在你的床底下, 关上个千年百年, 我承剑门?绝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 此罪当诛!”
一呼百应。
陆子午羞恼反驳:“你们还没那个资格来对?我的过?错得失品头论?足。知我罪我, 其惟春秋。我没做错!”
她不回?答陆闻枢那句是真是假, 不说真假, 只一连说了好几声自己无错,一声比一声恼火, 仿佛指责她的这些人才?是真的大错特错。
而陆闻枢已经从她这种态度中知道了答案,身形轻轻一晃。
正在他沉思时,在他身后, 有承剑门?弟子彻底难挡心中愤怒,想?要上前去理论?,却被戒律堂长老拦住。
陆闻枢道:“你们先退下吧。之后, 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他背对?着众人,无人能看清他的脸色,只有离他最近的戒律堂长老,能看见他的侧脸,眼瞧着陆闻枢面如纸色,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后,戒律堂长老挥了挥手?,叫其他弟子退出戒律堂。
自己却仍留在此处。
这时陆闻枢偏过?头去,看着戒律堂长老,说道:“也请长老先退下吧,让我单独来问问她。”
戒律堂长老迟迟不动。
“难道长老是怕我徇私?”陆闻枢道,“若是最后我对?她的处置令长老不满,长老您大可以将我一并处置了。”
他这话说得极重?,哪怕戒律堂长老能处置一整个承剑门?的弟子,也不敢将自己的掌门?、将正道魁首给处置了。戒律堂长老也只能退下。
待戒律堂长老退下后,陆闻枢一道禁制施下,禁制内外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天地了。
“退是让他们退下了,耳根子是清净了,可你能拦得住外面的流言议论?蜚蜚吗?”陆子午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本该是她最狼狈的时刻,她却连一句软话都不说了,“我这一路回?来,就?在想?你有没有本事提早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提早想?出办法来,遏制外面愈演愈烈的非议。结果呢?你最迟知道。”
陆闻枢指腹不住地压着戒指,叫那细细的一枚戒指在他指骨上勒出白痕。
他是听到了有人在议论?沈秀,自他出生那一刻开始,他就?在听别?人、听陆子午说沈秀,他听倦了听厌了不想?再听,他所拥有的滔天权势已经能够让人畏惧到堵住悠悠众口,他何必要再像年幼时那样,既不能反驳、又没办法走开,只能站在原地,强装平静、强忍着耻辱听他们说起他那个糟糕的父亲?
“既然知道流言议论?蜚蜚,为什?么还要回?来?”陆闻枢的身体?不受控地颤抖起来,“你怪我最后一刻才?知道,一千多年,你为什?么不能从一开始就?告诉我,外面的传言是假的!”
“回?来找你。”陆子午对?陆闻枢后面的追问避而不答,她道,“上次枢机阁,我替你顶了罪,而今天,到了你该替我做事的时候了。”
她顿了顿,没有如愿听到陆闻枢的回?答,陆子午眼里狠厉寒光乍现:“你最好不要逼得我鱼死?网破。”
“猜一猜沈秀是怎么逃走的?”陆子午脸上忽然绽开笑容,“我在你眼皮子底下藏了他千年,一千多年,你没有发现他,谁都没有发现他。可是,偏偏是阿婵发现了。”
“你还不知道吧,沈秀是被阿婵送回?玉陵渡的。调虎离山,声东击西……能从我这儿将沈秀带走,她真是好手?段。说不定,承剑门?里还有她的内应。”陆子午呵呵笑着,“我早告诉过?你,该断不断,反受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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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可你一直想?让她重?新活过?来,你被她重?新活过?来这件事冲昏了头脑,你忘了,她既是你的阿婵,也是你的污点。她对?你满心恨意?,你却做着和她重?归于好的美梦。真是好笑,阿婵不是贱骨头,倒是你,白活了一千年,却成了贱骨头!要是你早狠下心来杀了她,沈秀也不会离我而去,何至于有今日的麻烦?”
阿婵……
那他那天在飞舟上所见到的那人,难道就?是沈秀?
陆闻枢指尖一颤,动作迟滞,声音哑涩地开了口:“一次论剑大会,一次五宗会试,再加上救出沈秀……修剑道的,无人不知玉蝉衣,她如今每到一处都要去认识许多人,想?不引人注目地杀了她……”
他苦笑一声,“这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