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听白有些疑惑。
无他, 实在是这间宫殿的位置太偏僻清冷了,眼下还破败至此无人打理, 毕竟是正儿八经的王储,怎么幼时会居住在这里呢?
沉舟却已经懒洋洋的又直起身,手肘撑在她的腿上抬眼看她,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去给孤将布巾取来。”
啧,姜听白只好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在这间宫室里转悠了一大圈才从红木托盘里找到叠好的干净布巾。
……太奇怪了,一个宫人都没有。
沉舟果然是偷偷跑来这里变形的吧。
她刚将布巾拿到手里,便听得身后水声哗啦,应该是沉舟从池子中出来了。
这这这……他怎么出来了, 那岂不是…尾巴也露出来了?
姜听白觉得自己正在犯罪的边缘挣扎。
她向来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因此此刻僵在原地犹犹豫豫不敢回头, 还是沉舟等得久了开口催促, 她才敢转回去的。
沉舟已经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了,很遗憾, 没有尾巴。
看来是变回去了,姜听白自己在心里徐徐叹了一口气。
这间宫室内所有的摆设都十分陈旧, 借着从菱花窗洒进来的阳光可以看到空气中飞舞飘荡的微小粉尘。沉舟扯了一张长长的秋香色锦缎披在身上, 这般华贵尊荣的颜色, 迤逦在早已褪色晦暗的毯上,便像是滟滟宫廷里那些早已开败的宫花。
鸦色长发与匀停肌骨,便衬得那发愈黑肤愈白,甚至泛出些冷色。姜听白慢慢走上前去, 尽量的控制好自己的视线,将布巾递给他。
沉舟看了一眼她伸过来的手,神情古怪的抬起眼:“递给孤做什么?”
姜听白:“?”
他不会是想让她来……
沉舟偏了偏头, 慢悠悠的开口:“你怎么傻愣愣的,还不替孤拭发?”
……原来是擦头发。
姜听白有点憋屈的示意他侧过头,抬手用以前给猫猫擦毛的手法,开始大力的揉搓起来。
刚搓没两下就被摁住了。
沉舟顶着一头炸毛从布巾里探出头来,脸色黑的要命:“……你在做什么?”
姜听白十分无辜的举起手。
当然是擦头发啊,就要这样才擦的干。
沉舟眯起眼睛。
他现在的眼瞳依然保持着竖瞳的样子,挺着脖子眯起眼睛的模样很像捕猎之前观察猎物的冷血动物,仿佛下一秒就要有所动作咬断猎物的脖颈。
下一秒他也果然动了。
他扯出了恃宠而骄的小姑娘手里的布巾,将它罩在了她头上,用力揉了揉。
救命救命救命,她很喜欢今天梳的发髻诶!
姜听白被兜头一顿乱rua搞得七荤八素,喊又不能喊,只能胡乱的伸手推他表达自己的抗议和愤怒,但没推几下就又被他轻轻巧巧的武力镇压了,姜听白甚至听到了耳边人轻笑时发出来的气声。
气煞我也。
她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我打不过你我还撞不过你吗,直着脑袋就撞了上去。
沉舟被这蒙着眼睛的小姑娘结结实实撞在了胸口上,更是觉得好笑,一时松了劲顺着这股力道躺了下去。
姜听白也一个趔趄,连忙手忙脚乱的跪在了榻上,一拱一拱的从布巾里探出头来。
一抬眼便看到沉舟半躺在榻上,正支着上身仰着头,笑吟吟的看过来。
姜听白一愣。
她从没见过沉舟这样的神情。
他似乎一直都神色冷戾,勾起唇角时也显得惫懒又怠惰,初见时高居王座冷淡睥睨,此后也一直如此。
然而他此刻因这一场小儿女的玩闹言笑晏晏,眉梢眼角都是灼灼的笑意与柔和,盛夏时节里榴花欲燃,流萤轻悄,都不及他此刻唇角笑意明丽。
……头发也还乱着,像只玩的高兴因此撒娇的狗狗。
姜听白抿了抿唇,也顶着一头乱发,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沉舟弯着的唇半晌才放下来,刚抬起眼便直直对上了姜听白的眼睛,自己也是一愣。
两人瞬间都慌乱的移开了视线。
姜听白是因为才意识到他没穿衣服,立刻尴尬地从软榻上跳了下来,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再往他那看。
而沉舟……
“……放肆!”她听见沉舟干巴巴的斥责她,声音既克制又狼狈,“…放肆。”
他又重复了一遍。
像被踩到尾巴一般虚张声势。
姜听白突然觉得他真的有点可爱,从一开始的“莫挨老子”变成了暗戳戳的“快挨老子”。
于是她憋着笑捂上眼睛,又弯弯腰煞有介事的行了个礼,表达出自己真诚的歉意。
沉舟好讨厌她现在这幅样子。
洋洋得意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成什么样子。”他没好气地说道,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参与过刚刚那场幼稚的打闹,“去将头发弄好。”
姜听白决定不提醒他他的头发也还很乱这件事。
这间宫室看样子真是无人打理,案几宝阁都覆了一层厚厚的灰,她接连翻了几个箱笼与镜屉,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才找到一柄梳子。
姜听白弯下腰刚把那柄梳子取出来,尚未直起腰便余光瞥到箱笼下聚了一团黑压压的东西,她下意识定睛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