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从哗啦啦的水流里传过来:“不早了,早点睡吧。”
“好。”彭姠之东倒西歪地站起来,正趿拉拖鞋,又见她出浴室,站在过道里问她:“今天可以自己睡吗?”
“啊?”
“昨天你自己睡的,好像也还可以,我觉得,如果你睡眠有改善的话,可以试着独立入睡看看。”
纪鸣橙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一个医嘱,告诉她不要产生赖药性。
彭姠之一下就失落了,但她没表现出来,仍然低头看着自己的痛脚伸进鞋面,说:“那我自己试试。”
除去失眠症,她还有一个病入膏肓的毛病,就是死要面子和口是心非,从小就是这样,问到说最喜欢的东西,她会答第二三四五喜欢的,显得特别花心特别海,但最爱的那一个,她从来都不说。
因为她特别怕,假如有人知道她最最喜欢的是什么,会使坏,用她最喜欢的那样来伤害她。
纪鸣橙说的话不算伤害,但称得上小小的拒绝,那么彭姠之就会表现得尽量不在乎一些,尽量风轻云淡一些。
防御机制“啪”地就建立起来,持续到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半小时。
睡不着,拿出手机刷微博,已经快十二点,彭姠之看了十来个小视频,越看越精神,退回去习惯性地下拉首页,却突然蹦出纪鸣橙的最新微博。
她转发了一条时事,没有评论,文案也仅仅是“repost”。
但这说明,向来作息规律的纪鸣橙没睡,而且反常地在刷微博。
彭姠之翻身开门,在黑暗的过道里前进,到主卧门前听一听,没有动静,看看门缝,也没开灯,但她突然就不甘心了,小小声叫她:“纪鸣橙。”
“嗯?”果然没睡,声音还很清脆。
“你怎么没睡啊?”彭姠之拧开门把手,支一个小缝,探头进去看她。
她穿着奶白色的棉质睡衣,靠坐在床头,没有开灯,但也没关窗帘,有隐秘的月光从大落地窗散进来,像是铺着柔软的底色。
“你呢?睡不着吗?”纪鸣橙右手拿着手机,看着她。
“嗯,死活睡不着,我可不可以……”
纪鸣橙犹豫了一下,要把手机放下,好像想起身跟她去次卧。
但彭姠之跑了进来,把门一关,说:“可不可以跟你睡啊?”
纪鸣橙掀被子的动作轻顿,看她一眼,眼睛又被熬得红红的,低眉敛目的,于是她也就没有拒绝,任由彭姠之踢掉拖鞋上床,和她贴在一起。
彭姠之很自觉地给自己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姣好的脸,腿一抬,把被角缠进去,形成一个人形蝉蛹,牢牢固定住,怕被纪鸣橙推下去似的。
“好暖和,我发现你这卧室比我那边暖和多了,被子也松软。”彭姠之有点美。
纪鸣橙笑了笑,又继续刷微博。
“你怎么还不睡啊?”彭姠之用小腿贴着她,又习惯性地蹭蹭她的脚腕。
纪鸣橙的声音没有波澜:“睡不着。”
被子下的膝盖稍稍一抬,大腿一动。
彭姠之乐了:“你也会失眠的吗?为什么啊?”
“不知道。”好看而干净的手指仍在刷微博,一下比一下慢。
拇指动一下,她的睫毛翕动一下,拇指停一下,她清明的眼波悠一下。
彭姠之从没用这种姿态注视过别人,突然就觉得,她好高高在上啊。
然而这个高高在上的纪鸣橙,幅度微小地润润嘴唇,视线盯着手机,但把话语轻声递给一旁的彭姠之。
“你那个网站,能给我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