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改变,但谁都不能让他死。
他自己也不行。
那个声音无理取闹起来——或者说,那是一种情绪,一种病态的悲伤情绪,它尖叫着:“但你就是死了比较好啊!!”
夏知闭着眼。
——“活着”“我没有错”“错的是别人”“我并不下贱”“狗又怎样,萨摩耶多可爱”“吉他还没学”“海贼王还没完结”“宴无危还没死,我可以救他”“爸爸妈妈被高颂寒带来美国,我得看着高颂寒不对他们下手”“我很重要。”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19岁。”“长命百岁,我人生才过了五分之一”“19年,我从四岁开始上幼儿园,从此上了十几年学”“我学了好多年拳”“我打了两年的篮球”“我学了一年半的街舞”“我很努力”“我那么牛逼我为什么要死。”“没有我高颂寒那傻逼都被火烧成灰了”“有人爱我。我不多余。”“我被爱我的人需要。”
他一项一项说出他要活下去的理由,一项一项沉沉的压住那尖叫着的自伤,于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将那愤怒的自伤自责压制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我不能死!!”夏知蓦然睁开了眼睛,胸口情绪激荡。
一死了之,才是真正逃避责任的懦夫!
……
夏知想通了,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地想通了,其实并没有用处。
没有药物,那种沉甸甸的悲伤还是压在心头,时不时地冒出一点头,像个诱惑的魔鬼。
它虎视眈眈地盯着少年心灵的缝隙,等到关键时刻就要给他致命一击。
但夏知并不在意。
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所有的精力都紧绷在要做的事情上,没空分精力给悲伤。
他一点一点地感受自己四肢可以调动的力量。
在高颂寒那里动不动被麻醉,久了,他的身体也产生了抗药性。
那些雇佣兵不知道,高颂寒也不知道,这是只有夏知自己知道的秘密。
所以那个小丑自然也不知道。
夏知慢慢思考着,他之前爬到了门口,小丑却没给他补药,只是给他重新包扎了一下腿部裂开的伤口。
是他忘记了?还是很自信?抑或是勾引他的陷阱?
夏知琢磨不透疯子的想法,便去琢磨他说的话。
小丑说,今晚是个平安夜。这;儿;催新节⑦.1,⑸0,⑵②⑹.⑨
夏知也玩过狼人杀,他知道,平安夜,广义上是指不会死人的夜晚。
所以宴无危和他今晚应该是安全的。
夏知这样想着,忽然想到了小丑给他的苹果。
——为什么小丑会无缘无故送一个苹果给他?
夏知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他额头因为某种猜测,慢慢冒出了冷汗。
他记得,狼人杀游戏的平安夜,是指没有死人的夜晚没错,但那是第二天。
而凡是夜晚,都是有狼,是狼就会吃人,而且,狼还喜欢撒谎。
夏知记得在学校的时候,圣诞前夜都会互送苹果,代表【平安】,有点护身符的意思。
夏知的身体哆嗦起来,那么……
小丑送他苹果,意思是不会杀他,今晚对他来说是个平安夜。
那么……宴无危呢!?
也许是一种情绪,一种恐慌,夏知感觉自己的身体又有了力量。
麻醉的效力还没过,身体软绵绵的,但夏知估计着,已经可以走了。
夏知想,他也许应该感谢高颂寒。
五小时麻醉药的效力,现在只能麻醉他最多三小时。
他的身体有了透骨香之后,虽然变得孱弱了,但恢复力惊人到惊悚,高颂寒的人一遍遍给他注射麻醉,他的身体对麻醉的抗药性渐渐也变得极强。
夏知又等了一会,等到效力差不多了,他慢慢地下了床。
他观察四周,没有发现明显的摄像头。
夏知想,当然……当然不排除针孔摄像头。
他慢慢走到门口,门开了。
夏知顿了顿。
他回头,拿起了床上的苹果。
他犹豫想,小丑应该会遵循他自己设定的游戏规则吧。
虽然很没道理,但夏知莫名就觉得小丑是一个……很守规则的人——当然,当然,这个规则只是他自己设计的规则。
但不管小丑遵不遵循,他都没办法了。
夏知拿着苹果慢慢出了门,因为麻醉效用过去,大腿上的伤开始隐隐作痛了,但还好,还可以忍耐。
出门是长长的走廊。
这里似乎是医院,只是死气沉沉的,走廊两边都是类似他之前待的那种房间,门上有个小窗,从小窗往里看,都是空的。
夏知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忽然听到了一声声哽咽地哭泣。
夏知心脏陡然漏跳了一拍,是宴无危的声音!!
就在前面!
夏知走到门前,心脏紧张地跳动起来,他从门缝里听到宴无危紧张哽咽到哭泣的声音:“别,别杀我……”
随后他听到了变声器发出的冷酷声音:“但你把你的幸运苹果让给别人了。”
“真可惜,今晚不是你的平安夜——”
不知道为什么,夏知总觉得小丑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生硬?
没等夏知多想,就被宴无危的因为极度恐惧,而开始发疯似的声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不,不,我不要死!!我不能死——呜呜呜……”
随后是扭打的声音!
夏知瞳孔一缩,猛然打开了门:“住手!!”
“砰——”
夏知呆住了。
金发青年下垂的眼尾泛红带泪,如同精致的娃娃在悲伤,他浑身病态地颤抖着,手里拿的枪还在冒烟,而在他身前——高大的,穿着白大褂,满脸油彩的恐怖小丑眉心一个洞,直勾勾地摔躺在大片大片地铺开的鲜血上。
脸上的油彩都被鲜血遮掩住了。
夏知没想到会看到这种光景,人都呆住了。
而宴无危也呆住似的,手里的枪也啪嗒落在了血泊里,迸溅出灿烂猩红的血花。
小丑倒下,露出了站在门口的夏知。
下一刻,宴无危无力似的,噗通瘫软在了地上,手指都在哆嗦,六神无主似的,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琥珀色的眼里滚出来,“夏哥,怎么办,怎么办……夏哥……”
“我杀人了……我完了,夏哥……”
他仿佛觉得太过难看,捂着眼睛哭着,眼泪不停地从指缝中滚出来,看起来无助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