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那么能耐……”

夏知嘟囔了两声，他爱不释手的摸了摸身份证，也抿唇笑了。

再看戚忘风，也好似没那么令人厌烦恐惧了。

有了身份，有了特效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诚然命运多舛，但若是百年以后，再想起自己面对的这些困难和烦恼，就像现在回头看小学生没写完的寒假作业一样吧。

这样想着，夏知因为药物而持续阴郁的心情，总算微微敞亮了一些。

＊

但这份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很久。

深夜，夏知猛然睁开了眼睛，他颤抖着蜷缩起来，浑身都是冷汗。

他做了噩梦。

那些惨痛的，他刻意遗忘的东西，现在却如同汹涌的浪潮，一遍遍的在脑海重现，从贺澜生，到顾斯闲，再到高颂寒，最后是宴无危，从学校，顾宅，洛杉矶，到古堡，每一次细节都栩栩如生，那些绝望，疼痛，无能为力的挣扎……

窗帘被拉紧，偌大的房间一片漆黑，四周安静的令人发毛。

夏知开始控制不住的想起他因为逃走而被高颂寒教训，关在漆黑地下室的时候，无论怎么喊叫哭泣，都没有任何用处，脚踝和脖子都套着锁链，像狗一样被栓在角落里……

他张张嘴巴想叫，却哑了声，什么都叫不出来，

夏知疯狂想要克制这些翻涌的记忆，控制自己逐渐滑向深渊的情绪，却毫无作用——他像是汹涌海上失去风帆晕头转向的扁舟，被无情巨浪抛上比苍鹰羽翼还高的浪尖，又向着瀚海旋涡般滚动的裂谷沉沉落下，他在这跌宕起伏的情绪海洋里摔得头晕目眩，恨不得一死了之。

死掉，死掉就好了，死掉就轻松了，死掉的话就再也不用受苦了，再也不用煎熬了。

夏知嘴唇发白，浑身发抖，眼瞳放大又缩小，脸颊泛起了红潮，身体更是应激性痉挛起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崩溃感袭来，夏知剧烈的喘息着，他踉踉跄跄的爬下了床，颤抖着手指猛然拽开了窗帘。

清冷的月光照进来，让夏知稍微好受了一点，他着魔似的想——

夏知，夏知，看，看着，有光，有希望，别想了，别想了……可以逃走！！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熬过这个槛就好了夏知！你要去云南大理，去西藏，去布达拉宫，去阿尔卑斯山看雪，你要去很多很多的地方，你有药！谁都困不住你的！！

但随即，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幽幽的，带着嘲笑意味的响起来。

——别做梦了……从沾上透骨香开始，你自由过几次啊？亲人相别，日日强暴，被骗被背叛被囚禁被羞辱，一年到头一直在痛苦不是吗？

——你已经一无所有啦，废物。

——像婊子一样在男人胯下苟延残喘，活下来也不过是日复一日的煎熬罢了。

——你看看除了那几条狗，谁还牵挂你啊。

——你以为戚忘风对你没有心思吗？你以为他能忍多久啊？能忍到高颂寒走吗？

不，戚忘风……戚忘风他是直男，他只是被透骨香影响了……他吃了特效药，不会再有香味了！！最多就亲一下……以后有特效药，戚忘风、戚忘风不会再上瘾了……而且是他主动要……主动……要对方帮忙把他藏起来的，而且戚忘风也帮忙了……只要高颂寒走了，他是有机会逃走的！！

……

——他真是好心哦，特地把你带到军区来。

——真的有机会吗？

——可这里的话……

——别人进不来，你也出不去啊。

这个声音有如内心要摧毁他信念和希望的魔鬼，一声一声的提醒着他处境多艰，幽幽的勾引着他彷徨又脆弱的魂灵坠入深处。

……

——你现在是男人的玩物，以后也会慢慢变成一个什么都要依赖他人的废物。

夏知浑浑噩噩的，居然被它说服。

他想，是啊，好像是这样的……

好难过……

——结束这一切吧。

结束……死掉吗。

——嗯。

死掉的话，就是自由了吗。

——是哦，是自由的。

可以不被关起来，不被管束，不被监视，不被强暴吗……

——可以哦。就像睡着了一样，永远永远的睡着了，再也不会被关起来，不会被管束，不会被监视，不会被强暴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再殚精竭虑的逃走，再去担心失败后的惩罚了。

——谁都不会抓到你。

你永远自由。

真好啊，这样真好……

一种沉沉的情绪旋涡拽住了夏知的神志，拉着他下沉，下沉，再往下沉。

少年仰头望着窗外泠泠的月光，恍惚想到餐桌上木盒里凝聚的那颗明星。

那是很美丽的东西。

这里太暗了，星星不发光，月色似乎也不太明亮。

乌云蔽日，他想要一座属于自己的……灯塔。

……

痉挛颤抖的少年忽然平静下来，他慢慢起来，去了厨房，他攥着刀，幽幽折回了卧室，如同寂静的幽灵攥着一把救命稻草。

巨大的落地窗前，冰冷的月光为他镀了一层薄银，令少年手中指向脖颈的尖刀盈盈闪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