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已经烧了一半,这是第四支烟。
戚忘风猛然把烟攥成一团,滚烫的火星熄灭在掌心长疤之下,灼热痛苦却不抵此刻心如火烧。
他用力闭上眼,耳边却一直循环着少年尖锐近乎无情的话。
——“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很讨厌你。”
——“从在篮球场上认识你的时候,我就不喜欢你,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退篮球社吗?我一是要谈恋爱,二就是他妈嫌你烦!!”
少年的身体抱起来很软,皮肤如同凝烟玉脂,很是丝滑,肏得受不住了,要哭的时候,眼尾红的像一瓣逶迤的桃花,泪水浸湿面容,如同浸了水的羊脂白玉,湿淋淋的漂亮。
但那颗心却冷硬至极,像块又臭又硬的破石头,明明没有金刚石的坚硬,一锤子下去就能稀碎,偏偏还要冥顽不灵,倔强的挡在那里,除非真的被人下狠手敲得稀烂破碎,否则别想挪开它哪怕一分一厘。
它得到了太多的柔软的风光和绵绵的爱慕,可它就在原地,任凭春风拂面,抑或暴雨狂风,它自巍然不动,稳如磐石,谁都拿不走,谁也撬不动;头破血流,也有不改初心的铮铮傲骨。
戚忘风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就是这块丑硬的破石头,不知道要来有什么好,却又真的很想要。
……
戚忘风想,不能这样。
他想,他要教训他,他得让夏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他要让这颗石头害怕。
他感觉隐火在胸腔剧烈的涌动,这火焰汹涌,几乎成了浓恨。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控制了自己摇摇欲坠的情绪,发觉自己控制不住,他扔了在他掌心熄掉的烟,起身拉开办公室的酒柜,拿了两瓶白酒,拔开塞子就是灌。
手机嗡嗡响着,他也没搭理。
……
“这,戚总他不接电话。”
李墨为难的看着戚父。
戚峻皱着眉头,语气也很烦躁,“是他自己的婚事,电话也不接。”
戚忘风要跟一个男人结婚,并且以此为条件“认祖归宗”,在戚峻这里自然是捅破了天,他把戚忘风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脑子有病,家门不幸,戚忘风直接冷笑一声,“我脑子是有病,您要不再找个好点的戒同所再送我进去治治?”
说完把电话一挂,启程去了京城,再没回过a市。
……
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亲儿子,就算叛逆过天去,那也是手心捧着长大的一块心头肉。
更何况戚峻本来就疼儿子,亲人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
虽然对于自己儿子要找个男人结婚的事情还是没办法坦然接受,但戚忘风都找他爷爷认祖归宗了,有他爷爷这么个元勋坐镇,戚峻再气也没办法,只能认了这个哑巴亏。
戚父有心示好,戚忘风却不想承情。
戚忘风记仇记得狠,之前戚父把他送到军营,他就不打算继承戚家的公司,一门心思只想考军校。
诚然当军官可以说是梦想,但何尝又不算报复?
可再闹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还是唯一的亲儿子。找男人结婚这事儿虽然大逆不道,但碍不住戚忘风大刀阔斧,愣是在两代意难平的罅隙之间找到了机会——如果没他爷爷插手,戚峻拼了命也不可能让这荒谬的婚事在他眼皮子底下成了。
但既然已成定局,那也只能憋着一口闷气,说服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这个父子关系,也不好一直僵冷下去。
戚峻便也关心起了儿子的婚事筹备,生辰八字之类的大师也是他帮忙问的身边的老朋友。
戚忘风听说他父亲关心这个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但父亲请的大师,他到底还是亲自去问了,并且敲了日子。
这是一种微妙的妥协和让步——对彼此都是。
但是戚峻让李墨给戚忘风打电话,却是这良辰吉日出了一点小差错。
那位大师后来拿到了夏知的资料,发现夏知生在山里,属土,掐指一算,觉得之前定的这日子不太吉利——
“这日子可以不改。”大师说:“请帖却最好要提前一日发。”
戚忘风不接电话,这婚礼日期确实不太好改动,可这请帖却在日期定下来之后就已经早早写好了,早发一天晚发一天的,倒也没什么所谓。
戚父泥腿子出身,骨子里还是有些传统的,虽然戚忘风是跟个男人结婚,但说到底也是儿子的大日子。
戚峻说:“那就先把请帖发出去吧。”
*
嘴上说着不在意,戚忘风还是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天被八九点的阳光照醒。
他浑身冰冷,有些头痛,在办公室睡了一晚,滋味着实难受,尤其是酒一醒,少年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又汹涌的填进了脑海,让他心底遏制不住的生出冰冰冷冷的难过。
这种难过,比身体的不适更鲜明,也更寒冷。
他既然爱夏知,便没有办法不去在意他的冷言冷语。
于是戚忘风设身处地,又恍惚懂得,夏知从来不太在乎他言语羞辱,大抵因为少年的愤怒浮于表面,实际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他对夏知尖酸刻薄的评价,从来都是风一样左耳入右耳出,可能会吹起一时的愤慨,却根本入不了少年磐石般的心脏。
关系亲近的刻薄之语才伤人。
戚忘风从不会在意他人的诅咒和报复,无关紧要之人的无能狂怒,从不被他放在心上。
可夏知刻薄尖锐的几句话,却像被烧红的金刚石刀,轻松扎透了他铁铸的心肠。
他不得不颓然的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