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夏家的火灾,因为戚忘风救人及时,三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因为受了惊吓,夏知母亲更是大喜大悲,如今还在昏迷。
但由于房梁倒塌,砸在戚忘风背部,造成了严重的背部烧伤。
“太危险了,你这后背直接就烧熟了,得做手术。”医生皱着眉头看着ct,“还有骨头……还好裂开的是蝴蝶骨,不是脊椎,不然你下半辈子恐怕得靠轮椅活了。”
“……”
戚忘风趴着在病床上,没吭声。
等医生走了,他拿了手机,发消息问侦探,毒贩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消息却泥牛入海,没有讯息。
而没多久,李墨回他,毒贩似乎盯上了戚家,最近的生意都受到了一些影响。
戚忘风思索了一下,让李墨去找a市的新闻记者。
“嗯?xx村一户人家发生煤气爆炸,无人生还?”
李墨很惊讶:“人不是都救回来了……还有你那伤,没事儿吧?”
“是。”戚忘风声音淡淡的:“现在我们被人盯着,谨慎起见吧。”
那个私家侦探很可能已经被买通了,泄露了消息,对方知道他去找了夏知父母……毒贩报复心极强,戚家协助警方截了对方好几批货,从针对戚家生意的事儿看,他们必然已经怀恨在心,若是顺藤摸瓜,刚救回来的一家人恐怕又要陷进未可知的危险里。
倒不如将计就计,放一放假消息。
戚忘风截货这事儿并没有断df的死路,更像是一种威胁。
如果夏知在对方手上……
戚忘风闭了闭眼,只觉度日如年。
他根本无法去想,夏知在毒贩手里,会经历怎样的痛苦与折磨。
“你怕什么啊……他不会死的……”
仿佛有恶鬼在他耳边桀桀祟祟的嘲笑,“他长得那么漂亮,谁不会喜欢啊,只要主动脱掉衣服,撅着屁股挨个被人操一顿……”
戚忘风太阳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滚!”
这些天,他闭上眼睛,要么就是夏知在哭,要么就是一个鬼祟的,阴魂不散的声音,一遍遍对他重复夏知可能经历的折磨……
他感觉心脏震颤,头脑发热,腿却一阵一阵的剧痛,好像被火在烧,“不会,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哦~是他不会主动吗?”
“怎么不会啊?”
那鬼魅如同魔障一般的声音又桀桀笑了,“你可以用药……他们可以用毒嘛……”
戚忘风一霎五脏俱碎。
“强迫绑架的爱意没什么独一无二……自始至终……你都是个与人渣一丘之貉的可怜虫……”
“滚!!闭嘴!!”
戚忘风眼眶发红,他一把拽下了手上的注射针,砸了吊水瓶,玻璃瓶和水爆开的剧烈声音惊动了医生护士。
……
戚忘风强硬压下浮躁的情绪,他绝对……绝对不能崩溃,也绝对不能被压垮,他还得把夏知找回来。
不管夏知经历什么,不管怎样……他都要把他带回家……受了伤就养,吸毒了就戒!
毒贩狡猾,首先得想办法把人带回来!
然而就在他开始勉力冷静下来,思考对策的时候,手机嗡得一声,收到了一张照片——
少年躺在血泊里,雪白的皮肤被浓稠的血浸染的鲜红,像被人用红染料生生泼红的尊玉像,也像是一只被血黏住翅膀,再也飞不起来的疲惫蝴蝶。
戚忘风如遭雷击。
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本能的告诉自己不可能——是替身,那一定是替身!
——但无论怎么看,怎么看……
那都是夏知本人。
伤痕累累的是夏知的脸,死气沉沉的是夏知的人。
——甚至他的脖颈上还有那摘不下的黑色玉枷。
于是整个世界都变得很安静,一种沉默的,令人难耐的,不知所谓的安静,时间也在此刻被悄悄拉长,血淋淋的长。
戚忘风的手指发着抖,他好像再一次——再一次,听到了少年痛苦的悲鸣。
他听见少年伤心的说:“我好痛,戚忘风,我好痛啊……”
大火烧断的房梁没能砸碎的脊骨,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戚忘风的大脑一片空白。
夏知……死了……?
……他……死了?
死……?
猝不及防的,在母亲去世后,戚忘风又如此,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死亡。
死亡是最简单,最直白,最残忍,也最干脆的告别。
这场告别代表着,他和夏知,已经没有时间了。
那些他想挽回的,想弥补的……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不……”
他是他的丈夫,可在少年生命的最后几天,他不在他的身边。
少年还在身边的时候,他被恨意迷了心,对少年处处都是怨怼。
他放纵怒意,让自己对他犯了很多错,他想让他记住教训,他只是想让他觉得疼,他只是想让他乖一点……他只是……
戚忘风捂住眼,泪水从指缝落下,他终于,终于肯面对自己的心——
……他只是,想让夏知……爱他。
爱他,别爱别人。
只爱他。
可这显得太懦弱,也太无能,他总觉得丢人,也总是羞于启齿,他总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狼狈不堪,他梗着脖子像个被戳到痛处的野兽,满怀怨怼的四处咆哮发疯,使劲伤害着他想要心悦诚服又让他无名无分的爱人。
他明明知道他在虚张声势,他明明知道爱并非如此,但他从来不肯承认——他不肯承认自己爱他,也不肯承认自己在犯错,他恨夏知不爱他,他伤害夏知的时候觉得这是夏知应得的,他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夏知,哪怕对方求饶,哪怕对方哭泣,他也绝不愿意低头,只使劲揪着他的错处来来回回的数落,摆足了高高在上的凶恶派头——好像只有这样高高昂起头,用权利把金钱把对方死死踩在脚下,绝不许他冒出一丝一毫爱别人的念头,他在这场爱情的博弈里,才不太像个难看的输家。
……可是那又怎样呢。
好啦,真不错,现在他赢了。
夏知冷冰冰的躺在那里,他再也不会爱别人了。
戚忘风几近茫茫然,他想。
事情是怎么到这一步的呢?
他也想对他好的,他也没有……他没有想要一直一直欺负他,他父母的事情,他也有想过道歉。只是碍于面子,一直不知道怎样开口。只是日子往下走,时间往下过,夏知又跑不掉,而感情总可以慢慢磨,吵架没关系,他们总有机会和好,哪次不是这样……哪家夫妻不是这样?他们会在一起很久,他总有……总有机会向他开口道歉的,在未来不久,在一个晚风和煦的黄昏,或者一个不太剑拔弩张的夜晚……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来不及了。
他在夏知心里先是很好的戚忘风,然后是不好的戚忘风,还没来及重新变成很好的戚忘风,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从此……夏知心里,只有那个,不是很好的戚忘风了。
或者,是很不好的戚忘风。
永远永远,都是很不好的戚忘风了。
——他们再也不会和好了。
*
夏知还不知道在别人眼里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把脏兮兮的衣服换下来就在那炫了一下午的奶油草莓和荔枝,吃的肚子滚圆,贺澜生才姗姗来迟。
贺澜生:“走吧,回去了。”
夏知喔了一声,跟着他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夏知觉得贺澜生心情格外轻快,开车的路上还哼着歌。
夏知本来想问,但想了想好像也不干他的事儿,便也没问了。
贺澜生却说:“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开心啊?”
夏知开始看窗外:“没有。”关我什么事儿。
贺澜生:“哎呀,你还不好意思了,这有什么,跟你说吧。”
贺澜生:“我刚刚可是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夏知:“……什么事儿?”
贺澜生眉头一挑:“这是一个秘密。”
夏知:“。”
贺澜生厚着脸皮凑上来:“你亲我一下,听我给你细细道来……”
佛手柑的味道涌过来,身体又开始蠢蠢欲动。
夏知用力喘了口气,把他的脸使劲推开,面红耳赤:“滚,好好开车!”
贺澜生笑嘻嘻的顺着他的力道起来,覆满笑意的眼底带着一片冰凉。
夏知的死讯不久就会传开,接下来,他只要演演戏,把人藏好一点,随着时间的流逝……即使他们再不愿意相信,也只能接受现实。
*
戚忘风几度消沉,直到李墨来告诉他,夏知的父母醒了。
戚忘风打起精神去看人。
他没有心情去做什么植皮手术,背后伤疤已经结了痂。
他走到病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声音,脚步倏然顿住。
给夏知父母安排的是双人病房,两个人住在一起,醒来也好照应。
戚忘风听见了夏知母亲的声音。
“……孩子他爸……我那天好像看见知知回家了……”
对方很久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戚忘风听见男人低低的,疲惫的声音:“不是知知……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半晌,夏知的母亲问:“是谁啊,得好好谢谢人家。”
“不知道……没留名字,走了……”
这话一下又令丧子的母亲陷入了一种悲哀的幻想,女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些哭腔,“……不,不,一定是知知回来了……他一定是想妈妈了,他来看妈妈了……”
于是另一边,久久没能说话。
戚忘风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进去,他想起那张照片,心中苦涩,只觉满目疮痍。
他在走廊,对着紧闭的病房门跪了下来。
他嗓音沙哑说:“……对不起。”
——对不起,明明已经娶了您的孩子,却没能好好的保护他,照看他,让他遭遇了这样不幸的事。
戚忘风很清楚,婚姻并不像恋爱,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却是两个家庭的结合。
所以他才会那样执意的要给夏知的父母发请帖。
可能在夏知看来,这是一种无法原谅的威胁,一种难以接受的独断,但在戚忘风看来,这不过是一种责任承接和转移的必要仪式。
他娶了人费尽心思养大的孩子,当然有告知对方的义务,且他与夏知既结了婚,便背负起了照顾夏知和他家人的责任。
……只是他跟夏知说话……他总是能感觉到夏知的不喜和抗拒,他又心高气傲,是以言不由衷,好话也带三分非要对方妥协的戾气。
……在夏知眼里,这大抵同威胁无异。
……
他自信对方将夏知交托给他,他便能照顾好他。
但他一没能照顾好夏知的心情,总是让他害怕哭泣,二没能照顾好他的身体,让他遭遇了那样……那样悲惨的事。
戚忘风想起那张照片,眼眶再次泛红,深深几个呼吸,才勉强抑制住了几乎要把他吞噬的悲痛情绪。
他对着病房,磕了三个头。
坚硬傲慢的脊梁轻轻弯折,像大海倒灌,高山倾颓。
422
接下来的日子流水般潺潺而过。
贺澜生的计划行之有效,戚家疯了一样开始围剿陆寅虎。
之前戚忘风对于df,行事一直束手束脚,只是小打小闹,给他一点小小警告威胁。
但贺澜生那一张照片发过去,无异于帮陆寅虎狠狠捅了一把马蜂窝。
戚忘风开始借用祖父的势力,严查地下的毒贩,陆寅虎在zg的地底生意大受影响,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另一边。
夏知的“死讯”在戚忘风这里,本来是个秘密,但在贺澜生的推波助澜下,飞速的传开了。
……
朋克酒吧。
青年戴了个金丝眼镜,套着一身烟灰色高领毛衣,露出衬衫的翻领,一头黑发在变幻的霓虹下显出了一种斑斓的五颜六色,单看衣着打扮,稍显土气。
但那显然是一张能化腐朽为神奇的脸,极其的清俊,漂亮。就是面颊骨带着一点淤青,还贴着个创可贴,青年脸颊泛着晕红,瞧着像个来买醉的大学教授。
他大抵是喝多了,半眯着眼睛,慵懒的躺在卡座上,手里拿着个酒杯,举手投足有一些学富五车的斯文气质,瞧着就让人挪不开眼。
楚可一陆寅虎的手下,他明面上是正经的酒吧经理,实际上的金钱来源却是向一些需求的顾客卖一点见不得人的小药丸——当然,也做一点拉皮条的小生意。
这次陆哥点名要他在这个位置上接应一个人,陆哥的癖好向来是那种斯文的大学教授——瞧着想来就是这位了。
楚可一点了一杯好酒,上前搭讪:“这里有人吗?”
青年掀起眼皮看他,醉眼朦胧的看他:“啊……”
楚可一才发现他的眼睛,盈盈泛着一种珍贵的琥珀光,极其美丽。
他笑着,“这里没有人……”
楚可一心神晃了一下,喉结滚动,坐下来,“那个……我是,嗯……你就是那个人吧。”
青年含笑的脸却忽然凑了进来:“是哦。”
那一瞬间,楚可一仿佛被一片琥珀色的大海淹没,脑子嗡的一声,什么都不知道了。
……
朋克酒吧,包间。
虎背熊腰的男人肌肉虬结,穿着背心,大喇喇的坐在沙发上,灌满红酒的高脚杯在他手里像小孩子的玩具,一张大长脸上,黑色蜷曲胡须野蛮生长,让人看不清他到底长个什么模样。
而在他身边,站着一个面貌普通的中国男人,他戴着口罩,穿着服务生的衣服。
他把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起身往窗外看。
一楼酒吧闪烁的彩灯,人们拿着酒在舞池尽情舞动身体,而男人的视线却锁死在了角落的沙发上,那个醉醺醺的,穿着毛衣的青年身上。
青年正在和楚可一说话,没一会儿,楚可一站了起来,开始往这个方向过来。
“陆哥。”
那个面容普通的男人唤了一声,“还要酒吗?”
叫陆哥的说:“再来一杯。”
包厢的门开了,楚可一走了进来。
那个服务生问:“怎么说?”
他小声说:“跟他说了,他说要先生亲自过去……”
陆哥说:“啧,麻烦玩意儿,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他扔了酒杯,就要出去,路过楚可一的时候却听噗呲一声——
鲜血迸溅了出来。
楚可一眼神空洞无神,手里一把刀在昏暗之中,闪烁着令人悚然的毫光!
陆哥吃了痛,痛叫了一声,把人重重掼在了地上,然而他的胸口依然嵌着一把银亮的刀——也嵌透了他的心脏。
而楚可一脑海里依然回荡着散漫的,命令一样的句子。
——“送你一把小刀……”
——“去把你的上峰的心挖出来。”
陆哥眼瞳放大又缩小,他遥遥欲坠,最后看了看楚可一,又看了看楚可一背后的服务生,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楚可一好似浑然未决自己做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他眼神放空,在后来服务生的尖叫声里,一刀一刀的把男人的心脏剐了出来。
面目普通的服务生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又恢复了镇定,跟着混乱尖叫的人群离开了。
*
宴无危在一堆混乱的尖叫声中,懒洋洋的仰头望着酒吧的天花板。
朋克酒吧的设计师别有用心,彩色的登灯球闪烁着斑斓的光,宴无危歪歪头——大抵是喝了太多的酒,他感觉扁平的天花板慢慢往上飞,像巴黎圣母院弯曲圆润的穹顶,贴着层层叠叠的彩窗玻璃,无数漫反射中飞舞着纯洁的天使很神秘的斑纹……
宴无危好像看到了少年的脸,但又有些瞧不清楚,但能看出来那张脸带着斑斑伤痕,眼睛紧紧闭着,然后有血缓缓流淌……
彩光有些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