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灵回了病房, 第一时间心疼地扶住了花咏夏:“你怎么自己下床了?”
“啊?”花咏夏如梦初醒。
“我说,你怎么自己下床了?”江夜灵要不是抱不动他,真把他抱回去了。花咏夏被搀扶着往回走, 还在说:“我自己能走,我没那么虚弱。”
“知道你能走, 我心疼你行不行?”江夜灵将他扶到床边,“肚子饿不饿?”
花咏夏摇了摇头。“小言怎么样了?”
“他啊, 唉。”江夜灵的心情原本就因为小花住院而低落,现在想起儿子更是难受, “他说他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之前他那么高兴来着。”花咏夏看了江夜灵一眼。
江夜灵自然也明白, 之前比赛, 江言算好了一切步骤和他们出柜, 还兴致勃勃计划着带对象见家长、见师父,那时候的江言是他们都没见过的模样,每天都阳光普照。现实这一棒子捶得过于狠, 现在谁问他,他都不说。
“他是很喜欢那个男孩儿的,我看得出来。”花咏夏肯定极了。
江言他从小就很懂事, 也很少流露出对什么事的极端热爱, 最上心的就是跆拳道了。他性格虽然不阴暗, 可也绝对说不上阳光,对外人滴水不露还会假笑, 从没见过他进入痴迷。就连江夜灵, 他的亲妈, 都想象不出将来江言谈恋爱会是什么模样,更别提他还要……结婚。
他让周木兰卖了镯子,要攒钱和对象结婚。
当周木兰把这件事告诉江夜灵时, 江夜灵的下巴差点惊脱臼。
“怎么会这么巧呢?你说……世界上这么多人,这么多打跆拳道的爱好者,为什么偏偏他俩认识了?”花咏夏还是想不明白。
“这就是命,缘分来了谁也没办法。但是这缘分有点邪门,天上的月老乱点鸳鸯谱。”江夜灵只有叹息。
“那怎么办啊……”花咏夏仿佛亲自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这个死胡同还是多年前亲手系上的死扣。
江言离开学校时已经很晚了。
他并不是非要在学生办停留,而是想用工作麻痹精神,暂时放下别的情绪。田径队那边申请的活动应接不暇,毕竟田径是大汇总,每个项目都有人。江言和老师商量着,先同意了长跑队憋了4个月的项目,一场首体大长跑队绕北京四环路的“cityrun”。
到了最后还是刘老师催他赶紧回去休息,江言才走。
离开学生办时,那个纸箱子就安安静静在桌上。
江言看也不看的,走出了几步。
但是白洋的话又不经意地绕回了大脑里。如果想要彻底放下,就不该留下什么隐患。
左思右想,江言还是把纸箱子带走了。他打车回了咏夏道馆的总店,一路上都没有再碰它,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轻得很,可是刚才摇晃的时候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
此时此刻,道馆也已经关门了,晚间没有训练课程。江言自己开了门,在休息室先点了香,师父很喜欢这种清新的线香,说看着烟气直,心思就静下来了。不管是做人还是训练,道心一定要静,绝对不能浮躁。
江言就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很是浮躁,前所未有的浮躁。
为了压制这股浮躁,江言先去更衣室冲了冷水澡。洗完了澡他自认为好些,可是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冷水压抑住的东西又如同潮湿处的蘑菇不停往外冒。江言烦了,他讨厌这个状态下的自我,对一切都失去了把控,又不甘心任其发展。他的道心从坚定不移变成了虚无缥缈,不可捉摸地到处乱散,想要专注起来都做不到。
实在不能再忍,江言去前台的抽屉里翻出了一把剪刀。他再次回到更衣间,对着穿衣镜一刀下去,咔嚓声响起,发尾被剪断。
别人都说“从头开始”,他彻底不想要“三千烦恼丝”。剪下去的不止是头发,也好似一种负重,只要剪断了就再也没有东西能控制他。他一点点地修剪着,不满足地短了又短,黑色头发掉了一地。
最终,江言又变回了高中时期的发型。他不用再考虑怎么扎,不用再考虑发梢要不要卷,不用琢磨刘海儿怎么收……他的心算是静了,人也就静了。
然而,这一切在他看到那个纸箱子的一瞬间,分崩离析。
淡淡香气飘满整间休息室,墙上挂着花咏夏亲手写的一幅字:[道心]。
可道心究竟是什么?在哪里?江言很想问问师父,却也清楚这是连师父都没法告诉他的深奥。如果师父知道,他也不会经常在这里打坐。
江言把蒲团搬了过来,刚好正对着那一幅字。他穿着道服,坐下打坐,将无尽的思虑沉浸在冥想里。
不知不觉中,窗外的天就亮了起来。
江言一点都不累,只是时不时腿会麻。他从来不知道人会有这样一种状态,会在心情的影响下不饿、不困。他有时候尽量放空自己,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在回忆里,他看着“道心”两个字,第一次产生了对自我的强烈怀疑。
这段时间的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江言仿佛在几个月里过了几年的情绪大起大伏,又浓缩在几天的剧变里无法自拔。
那个纸箱子就在旁边,陪了他一整晚。
外头响起了开门声,咏夏道馆的前台人员最先进来,进行着清洁一系列工作。江言打开了休息室的门,和她们打了招呼,线香点了一根又一根,熏得他道服上全都是那个气味。
“江师兄,你怎么这么早啊?你剪发啦!”小姑娘问。
“最近在道馆住了,正好看你们需不需要帮忙。”江言帮她们换了一桶擦地用的清水,“你们吃饭了么?我要不要给你们买早点?”
“不用了,我们都吃过。”小姑娘摆摆手,“花师傅呢?”
江言心里一酸:“师父他在休息,这段时间都不能来。”
“哦……那好。”小姑娘不再多问,花师傅又在休息,那就是身体又不好了。唉,他的身体状况真是牵动人心,江师兄还是个大学生,就要扛起咏夏道馆这么重的担子。
等到道馆彻底进入正常工作时间,江言才回休息室。现在是寒假,幼儿组的孩子特别多,大多数家长都是希望宝贝能强身健体,当做一个好玩儿的爱好。江言看着他们小小的背影,忽然眼睛很酸。
这时候,他再次看向了那个纸箱子,痛定思痛,终于在几次深呼吸后打开了它。
打开之后,江言的第一反应是一头雾水。一只熊?金丞最后求着白洋,就是为了给自己送一个玩具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