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了,终于醒了啊。”子胤变了,说话语气柔和了许多。
以前他哪会说这种话,“哟,臭小子长大了,饿了知道起来自己找东西吃”“看来没睡傻,还知道起床”这种风格才是他的风格。
子胤对于术倒没什么变化,和和气气很温柔。
但是于术感觉到了细微的异样。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子胤对他态度好,师父宠徒媳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们“不太熟”。
这种不太熟让子胤有所收敛,不敢完全展露内心,说话下意识注意了分寸。
不过也正常,毕竟他是突然出现的,不像江禹陪在子胤身边十几年。
“早餐温着,你们自己吃,我要出去会儿。”
子胤平时穿浅色的衣服居多,今天倒是穿了一身晃眼的正红配黑色,气色很好,心情也不错。
“哦,师父慢走。”
“好的。外面风大,师父多穿件厚衣服吧。”于术道。
“我身体好得很。”子胤脚步顿了下。
子胤走到门口特地回头看了眼他们俩,藏于双眸的隐忍不舍暗暗涌出,仿佛在告别。
“你有没有觉得师父有点奇怪。尤其我们拜过堂之后,像换了个人,都没怎么听他训你。”于术认真分析,抬眼看见江禹嘴角沾了点包子碎,伸手给他擦掉。
“看出来了。今天黄历宜出行,师父出门给自己挑地方。”江禹十分冷静。
于术眉头皱成一团:“穿那么好看出门,挑什么地方?”
“挑永眠的地方。”江禹用平淡的口吻,诉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于术听完心里咯噔一下,特别不是滋味。子胤这是要学陆景一样,为了庇佑这座山这方天地,永远睡过去。
是的,去年暑假回来,就发现子胤有这个意愿倾向了。所以,就算从西藏回来于术没被脏东西缠上,他也会带于术回来见见子胤。
而子胤,那么爱惜自己尾巴毛的一只大狐狸,竟然心甘情愿拔那么多毛,又是做厚衣服又是做喜被喜枕喜服,这更加证实了江禹的想法。
其实子胤不舍得自己的尾巴变光秃秃,但他想留下些东西给他们,想着以后自己不在了,也能留个念想。
“你真就忍心让你师父像师爷一样?”于术吃不下饭了,瞪大眼睛看着江禹。
他就不信江禹真舍得,眼睁睁看着养大自己的师父走师爷的老路了。
江禹说得这么淡定轻松肯定有办法。
江禹不紧不慢又吞了口热粥。
“所以我才要带你回来啊。”
“啊?”于术一脸懵。
“不着急,我们之所以要住那么久,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知道师父有那个想法,需要你帮忙。”
江禹看于术不吃了,掰开包子,把肉馅最多的那部分塞到于术嘴里,自己把白花花没什么味道的包子皮解决。
江禹抛弃以往冷着脸没表情的习惯,一边说话一边嚼,腮帮子一鼓一鼓还怪可爱的,于术没忍住伸手掐了下。
“你说,我们俩的仪式,会不会是师父趁他还在就提前办了。”于术把心放回肚子里,既然江禹说了有办法,那就基本不会出问题,心思就飘了回去半个月前的婚礼。
江禹学于术,掐了回去。
“那倒不是。师父让我俩走结婚仪式,他的八卦好奇占一部分,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给这座山这片土地冲喜。不然那天就不会来那么多动物了,又是海东青雪鸮又是赤狐紫貂梅花鹿,那些动物我小时候都没见过几次。”
江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段话。
“冲喜?”于术抓住关键词:“但那是给生病的活人冲的嘛,你说的是地,你确定没错是冲喜?”
“他一点事都没有,断了三条尾巴,还有六条呢,活蹦乱跳的,还能中气十足地追着我骂。他就是给这座山冲喜,多做一手准备。”
原来江禹什么都知道,知道子胤断了三条尾巴,那么看来他也知道自己什么情况。
“虽然我不知道他怎么短的三条尾巴,但应该只有这座他守了不知道多少的年山,值得他那么做。”
江禹知道又不完全知道。
他不知道,在子胤心里他跟这座山一样重要。
于术嘴唇虚张,想了想还是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子胤深思熟虑过才挑他们给山冲喜。江禹和于术都是打破规则存在的人,一个死过两次,江禹的人生是死过才开始的;一个从死人肚子里出生,于术从死中诞生,死中蜕生。
而且两个这么特殊的个体,都恰好受过天狐血的滋养,自然而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子胤坐在天池边脑袋放空,头顶的云朵飘走了,阳光洒在冰面山,闪烁着刺眼的光斑,他手掌挡在眼前眯起眸子。
树林蹿出一只火红火红的狐狸,它如离弦的利箭,直直撞进子胤怀里。
子胤抱着赤狐站起身,沿着天池边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