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
他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纪南泽。
“……不是你。”
他抱着怀里颓然到失去反应的人,嘴唇咬得死紧,努力不让眼泪滑下来。
他感觉到……
怀里的身体,好冰好冰。
没有一点温度。
再也找不回他们最初接吻,第一次拥抱时那样的触感了。
就像尸体一样冰冷。
纪南泽也同样回抱着他。
他伏在邹途怀里,就像一下子被抽去了脊椎。唯独手指在逆光中寸寸攥紧,捏得发白。
“邹途,你说。我们的未来到底会怎样呢?”
“别说了,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当天晚上七点。
两人以最差的状态,迎来了第一波攻势。
***
和他们一起参与远程火力支援的一共有五十多个人,这已经是自由之声大厦能申请到最多的人手了。所有的避难所都处在感染生物挑起的战争中,人们惶惶不可终日,只有几架战略轰炸机,数台装甲车为他们提供火力援护。
何况,自由之声计划只是被旁人看作一个笑话。
一个以人命为代价的笑话。
“喂,小朋友们。”一个和他们一起执行计划的男人说,“你们不用紧张,打最远的就行。离得近了,怕你们误伤自己人。省着点弹药,其他的交给我们。”
“真不知道他让这些孩子过来干嘛。”另一个人有些不满,“到时候跟着我们最后一个撤离,一点好处也讨不到好处。”
“我会开枪。”透过瞄准镜,纪南泽已经看到几百码开外的尸潮了,“之前学过。”
……数量相当多,仿佛将两三个城市的人口全都集中到自由之声大厦来了。
单凭他们,根本杀不完。
轰炸机在低空盘旋,导弹精准打击下来。这座处在黑暗之中的城市顷刻被炮火点亮。
战机呼啸着划过长夜,留下几道悠长的尾迹。
“你二十岁还没到吧。”男人望着远处点了根烟,板机已经扣下了。他的手臂几乎纹丝不动,“我看你和你朋友都是。”
“我们都没到。”
“好小啊。是不是还在读书?”
旁边的男人搭腔道:“二十岁没到……我想想,读大学了吧?”
点烟的男人有点来劲了:“你俩读的什么专业?”
“艺术系。”他看了看旁边的邹途,“他读的体育系。”
“大学生好啊。”男人笑了一声,“知识分子多有出息,我老家就是知识分子下乡来的,现在都大变样了。要不是这鬼病毒,这种事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小朋友啊。”
邹途忍不住耸了耸肩膀,他注意到被派上顶楼的倒是没有军人,只不过,不少是跟他们同岁的男女孩。
估计都是草草受了些训练,就被自由之声大厦赶上来端枪了。
对准慢慢包围过来的尸潮,枪火再一次响起。
他们不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浓浓的味道。
过了一刻钟,轰炸机已经难以压制住接近360°的包围圈,尸潮已经全免推近,突破口却迟迟打不开来。
为首的男人按着耳机:“两百米,各小队注意。目前没有发现感染生物。”
“望得到头吗?”
邹途轻声问。
纪南泽迅速将抬起枪口,看着瞄准镜中黑压压的尸潮。
“没有。太多了。”
他忍不住骂了一声:“妈的,我感觉第一波都难撑过去。”
“别紧张。”纪南泽动了动食指,手汗的黏腻让他非常难受。
“学长,先说好。我可真没办法忍着不紧张。”邹途声音都有点抖了,“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没办法战胜它们了,你看啊,这还只是人海战术。我们要是装备先进,至少能用导弹清理丧尸。”
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一旦有感染生物搅局,就没那么容易了。”
邹途脖子上青筋都起来了:“是啊。这才刚开始,就已经不想给我们留活路了。”
“想不想听个笑话?”
“想。”邹途立马就答应下来,“我快紧张得跳起来了,板机扣没扣也不知道……”
“那我快点想一个。”
“怎么笑话都还要想啊。我撑不住了。”
“你悠着点,我还没想好呢……手指这么快就僵了?”
“不是,我撑不住想亲你。”
纪南泽笑了一声。
“纪然以前,养过一只脑袋有一撮黑点的小鸭子。那小鸭子特别可爱,跟在人脚跟后头,一直‘嘎嘎’叫唤。小鸭子很喜欢纪然,平时就喜欢黏在他旁边,等我们出门回来,它也一定要在门口迎接。”
邹途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
“后来,纪然老把它放在手心里,教他挨个认我们,什么‘爸爸’和‘哥哥’的。”他顿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后来小鸭子一听到‘爸爸’和‘哥哥’,就会兴奋地跑过来。”
“然后呢,你们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最后,小鸭子孤独死了。”
丧尸很脆弱。
它们的头部就是弱点,只要集中一枪,就能阻止它们前进的步伐。
但如果,它们的数量有几千几万呢?
如果它们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呢?
见顶楼狙击的优势越来越小,为首的男人叫上几个人扛起了RPG,各自瞄准不同方向。
爆炸的火团在黑暗中升腾,可尸潮依旧前赴后继,它们就像根本无法阻挡的潮水,碾过一切障碍,粉碎一切徒劳的抵抗,奔着血肉而来。
他们是黑潮中的孤塔,每一次枪响都孤单得像一声奏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