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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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清听闻一愣,继而很快点头:“是。”

这的确是他当时最为强烈的想法,不管想到了什么,总会将思绪绕回来,他甚至想象着下一刻就有人掀开棺材盖,但一次次的希望之后,面对的是一次次的失落和无尽的黑暗。

这种反复的情绪落差,才是导致他心理崩溃的主要原因,沈嘉清方才竟然忽略了。

谢潇南语气平静道:“每一个身陷绝境的人,最强烈最直白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获救,没有例外,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这般幸运获救,更多的人会带着绝望痛苦死去。”

沈嘉清神色怔然。

就听谢潇南又说:“这世间有人生来权贵加身,有人生来若蝼蚁蜉蝣,浮生万千,庸碌无能者数不胜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但是你……”

他站在床榻边,侧身被床头的落地灯笼罩,暖色的光照在他眉眼上,衬得他郑重其事的眉眼中又有几分柔和,声音轻缓道:“沈嘉清,你自幼习武,又天赋异禀,如今不过十来岁便已胜过世间九成之人,你身上有着很大的潜力,不该成为庸碌之众的其中之一,你应该站在更高的地方,看得更远,成为更加耀眼夺目的人。”

“我?”沈嘉清已经被他这番话说得愣住了,脑子转不动:“我不适合做英雄……”

“不是要你做英雄。”谢潇南道:“而是让你成为一个好人。”

沈嘉清接不上话,目光怔怔的。

谢潇南将姜汤端起来,送到他面前,沈嘉清伸手接下,他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

沈嘉清低下眉眼,眸光落在手上这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上,久久的沉默着。

温梨笙靠在窗边的墙上仰着头往天上看,谢潇南走出来关上门的刹那,她扭头看去,朝阳初升的第一抹光横跨天际,在朦胧的光亮下,两人对视。

谢潇南抬步朝她走,走到了她面前时才说:“冷不冷?”

还没等她回答,他的手就同时探过来,找到了她半缩在袖子里的手握住,一片冰凉。

温梨笙没有说话,而是抬眼看他。

院中的灯被下人熄灭,谢潇南的背后是一片慢慢亮起来的天,微弱的光拢在他周身,因着逆着光衬得他眉眼有些看不清楚,腊月里的冬风拂面而过,卷起两人的长发。

在一片凛冽的寒意中,她找到了沈嘉清前世突然离开沂关郡的答案。

没有人会在意沈嘉清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日后会做什么样的事。

沈雪檀觉得他儿子自由就行,温梨笙觉得沈嘉清一直陪伴就好,温浦长觉得这混小子爱怎么样怎么样。

他自幼便是无忧无虑着长大,所以在一种无形的放任和溺爱中,沈嘉清这一把本应该无比锋利的剑,因太长时间没有打磨,而今刀刃已经钝得厉害,唯有谢潇南注意到了这把钝剑,卷起袖子开始打磨。

温梨笙觉得或许他今日的这番话,并不能让沈嘉清改变想法,但影响肯定是留下了,随着时间的流转而潜移默化,沈嘉清的刃会越磨越利。

最后他成为一柄锋利之剑,背上了行囊毅然决定离开沂关郡。

温梨笙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让沈嘉清有这种变化的人,会是谢潇南。

她从不知道这些事,若非重生回来,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可笑的是前世的她和沈嘉清对谢潇南抱有颇深的敌意。

温梨笙握紧他的手,涩声道:“世子,你总是让我一再刮目相看。”

谢潇南笑了,眉眼染上温眷之意,说道:“天都要亮了,你惊慌一夜未休息,进去与他说两句就去睡觉,知道吗?”

温梨笙点点头:“好。”

谢潇南松了手,捏了捏她的脸,而后转身离去,温梨笙看着他的背影到拐角处消失,收回了目光,走近沈嘉清的房中。

温梨笙见他盯着姜汤发愣,开口问道:“怎么不喝?”

沈嘉清抬头看她,然后小口喝起来:“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这不是来关心一下小可怜嘛。”温梨笙搬了个凳子坐下来:“顺便听听你是怎么中招的。”

沈嘉清提起这事就不大开心,唇线一抿,气道:“那群阴险小人,就只敢在我吃的东西上下药,若非是我没有防备,又怎会让他们得逞?”

温梨笙道:“你这真是活该,怪不了别人。”

沈嘉清哼了一声,而后道:“不过我被他们抓走之后,其实醒过两次,第一次他们在争吵,有人说不该把我抓来,提到了风伶山庄,有人说世子抓了他们殿下,所以要用我当个下马威。”

温梨笙道:“那些人是诺楼国的来的,他们口中的殿下,就是两个月前在峡谷上的山林里,被捅成重伤又救回去的那个人,叫洛兰野,如今还在世子手中关押着。”

沈嘉清说:“我知道。”

“跟那些人争执不该抓你的人,是个女人对吧?”

沈嘉清意外的看她一眼:“是啊。”

“那女人就是之前火狐帮的帮主,阮海叶。”温梨笙道:“今日我与世子在北郊河坝的时候曾遇到过她,我现在怀疑这次相遇并非是偶然,是阮海叶特地找上门来的,你在棺材里摇的那个铃铛镯,就是原本戴在她手上的,应是她在封棺的时候故意留在其中,让你求救所用。”

沈嘉清疑惑的皱眉:“你怎么知道不是失手掉进去的?”

温梨笙盯着他说:“今日遇阮海叶相遇时,她临走前让我去看南郊的腊梅,特地说我若不去会后悔,我到了晚上才想起这句话,实际上南郊的腊梅根本没有开花,枝丫都是光秃秃的,阮海叶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暗示我,你被埋在了那里。”

沈嘉清极为惊讶:“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听他们的对话,她好像是与那些人是一伙的啊!”

温梨笙微微摇头:“阮海叶这样做的目的我并不清楚,不过我有一个猜想。”

她说:“阮海叶是这次四具棺材事件的参与者,她曾在三月份的时候出现在河坝附近,深夜时分用大额银票买了两个做工很粗糙的金丝镯,而后河坝夜间里那些奇怪的响动应该也是她故意为之。”

“为什么呢?”沈嘉清不解。

“我觉得她可能是想引起河坝附近的住户注意,让他们意识到河坝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她是想救那四个被活着埋入棺材的孩子。”温梨笙眸色沉沉,神色郑重道:“但是由于某种情况,她不能够直接说明,所以通过这种隐晦的方式表现,只不过可惜的是,那些河坝附近的住户虽然感觉到了奇怪,却没有一个人去注意这个问题,也不曾有人去河坝下面查看情况,更不曾报官。”

正如阿罗,她也曾在那段时间觉得河坝一到晚上就变得奇怪,还经常有怪声响起,但从不曾注意这些,一直到四个活人棺被埋进河坝之后,那怪声消失,她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阮海叶试图救这四个孩子,但失败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其实是个好人?”沈嘉清反问。

“并非是好人。”温梨笙道:“但可以确定,她良知尚存。”

这只是温梨笙的一个猜测,阮海叶究竟为什么与诺楼国的人混在一起,又为什么做出这些事,这些都不得而知,只不过有一点尚为明确。

那就是谢潇南显然知道阮海叶是与诺楼国的人混在一起的,今日他说的那一句“尚未到抓她们的时候”,就表示他对这事是有计划的。

一想到此,温梨笙就觉得无比安心。

沈嘉清一口一口喝完了姜汤,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温梨笙把碗接过来搁在桌子上,对他道:“睡吧,咱们的仇日后肯定会报的,好好休息。”

沈嘉清点点头,卷着身上的被褥一下倒回床榻里面,温梨笙将房中的灯逐一熄灭,最后留了一盏墙角的灯,而后关上门窗,自己也回房去了。

温梨笙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

她梦到洛兰野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目光阴沉冷漠。

他从怀中拿出一封黄皮信,说了句什么话,就听旁边有个人说:“殿下说,他倒要看看你和这个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谢潇南会选择哪个。”

温梨笙始终沉默着,没有应声,眼睛盯着那封信,信的厚度十分明显,显然里面装的不止有一张纸,洛兰野又开口说话了。

旁人道:“殿下说,若是谢潇南选择信,殿下就立即砍掉你的脑袋,但若是选择了你,殿下就会毁了这封信,谢潇南在今日必须要失去一个重要的东西。”

温梨笙感觉到自己的心底涌起一阵恐惧,就好像她已经提前知道了答案一样。

很快地,有人在门外喊了一声,而后洛兰野极为粗暴的拽着她的胳膊,将她一下拽起来踹开门往外走,她被带得步伐踉跄,好几次险些摔倒。

而后就看见一个有些宽广的院子中,站着身着墨金大氅的谢潇南,他头戴玉冠长发高束,俊朗的眉眼如雪描霜拓,布满了骇人的冷意,大氅下露出绣着金丝流云纹的袍摆,一双不沾半点泥尘的锦靴。

他身边站着刮了胡子一身素白衣裳的游宗,不似记忆中那个晨起打铁的糙汉,反而有几分风雅之姿。

其后就是一众侍卫。

温梨笙被用力一推,当即狠狠摔在地上。

谢潇南听到动静抬眸,朝洛兰野看了一眼,冷漠的唇线勾出一抹轻笑,声音低缓:“欢迎来到奚京,洛兰野。”

洛兰野像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似的,瞬间脸色变得极为可怖,粗着声音说话,旁人在边上道:“殿下说了,这个女人和当年的那些秘密真相,你只能选择一个,若选择了信,你便只能带这女人的脑袋回去,若是选择这女人,这封信会直接被烧毁。”

洛兰野左手拿着信,右手摸出一柄锋利的弯刀,他站在温梨笙的右手边,笑容嚣张而狰狞。

“做选择吧,谢潇南。”他的侍从道。

谢潇南面色一点变化都没有,他甚至都没有看摔在地上的温梨笙一眼,短暂的停顿后,他抬手指向了洛兰野:“我……”

一股愤怒和惧意瞬间冲上了温梨笙的头顶,她猛地睁眼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深色的床帐。

那股从梦里带出来的情绪很快消散,温梨笙却坐起来,久久拧着眉毛。

这梦中出现的谢潇南,俨然是二十余岁,已经有了男人轮廓模样的他,游宗虽然也不是那副糙汉模样,但还是看得出他与当时在孙宅住着时的年岁,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梦里的时间线,好像是……谢潇南离开沂关郡之后,带兵打入奚京篡位成功之后。

温梨笙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梦到这些,她分明在沂关郡的时候就被毒死了,怎么可能会被洛兰野带到奚京,看到登基之后的谢潇南呢?

这是不可能的呀。

难不成是她当初死了之后,又附身在哪个女人身上,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确实这两个梦境中,并没有任何东西证明,被洛兰野掳走的那个女人姓温。

所以就连先前做的那个梦,其实也并非未来之事,而是前世发生的事,在她被毒死之后的事。

温梨笙没忍住发出惊叹的声音,没想到竟然还能让她梦到这种事,这对她来说也不算坏事,知道现在的温梨笙知道了那封信的存在,也知道那信对谢潇南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他压根连洛兰野口中那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直接选择了信。

温梨笙下床穿衣,洗漱了一下就匆忙跑去找谢潇南,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

刚出门就看到沈嘉清坐在院中,面前摆着一碗饭几碟菜。

见她出来,沈嘉清立即叫道:“梨子,梨子!”

“干嘛?”温梨笙暂时搁置去找谢潇南的计划,转步往沈嘉清的方向走:“怎么不吃啊?”

沈嘉清道:“我双手没有力气,端不起饭碗,你快来喂我。”

她疑惑地皱眉:“昨儿晚上不是还好好的?”

沈嘉清叹口气说:“医师说我这俩肩膀上扎的药针太多了,导致我的双臂有很严重的后遗症,最少有三日都像现在这般使不出力气,连饭碗都端不起来了。”

温梨笙想起他昨日遇到的事,便坐下来捧起碗:“休养几日就好了是吗?”

沈嘉清道:“是啊,早知道当时我就不挣扎那么厉害了,你是不知道他们在我肩膀胳膊上扎了多少针,刺猬来了都要叫我一声祖爷爷。”

温梨笙无奈地笑笑,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稠粥,正想夹点菜,就见谢潇南突然出现在旁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走来的,没一点脚步声,温梨笙吓了一跳。

她又浮上笑容:“世子何时来的?吃过饭了吗?”

谢潇南眸光落在那一碗白粥上:“给我。”

温梨笙道:“这是沈嘉清的,若是世子想吃,再让他们送一碗上来。”

谁知道话音刚落,沈嘉清第一个不乐意,喊道:“小师叔说要那就给他,莫说是一碗粥,就是我的眼珠子,他说要我也给!我直接抠!”

温梨笙对这人的德行翻了个大白眼:“没人稀罕你的眼珠子好吗?”

沈嘉清道:“这是一种夸张手法。”

她将碗放下然后站起身:“那我让人再给沈嘉清拿一碗粥来。”

“不必。”谢潇南坐在沈嘉清的边上,淡然道:“我不吃。”

“那你为什么要这碗粥?”温梨笙疑惑不解。

不过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只见谢潇南拿起筷子夹了一些萝卜放到碗里,然后用汤匙和着萝卜将粥挖起,送到沈嘉清嘴边。

竟是一本正经的在喂沈嘉清吃饭。

温梨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啊?这是什么情况?

沈嘉清也惊讶,不过饭到了嘴边,他还是张口含住,嚼了几下后整张脸都皱起来:“我不吃萝卜。”

谢潇南恍若未闻,又夹了些萝卜放碗里,舀一勺送他嘴边。

沈嘉清于是又吃了第二口,却还是坚持:“我不想吃萝卜,我要吃肉。”

谢潇南面色如常,重复刚才的动作,沈嘉清抗议了几下后,还是被一口一口地喂完了粥和一盘萝卜,旁边盘子里的肉丝是一下都没动。

谢潇南放下空碗说:“你这不是挺喜欢吃的吗?”

沈嘉清打了个嗝道:“我最讨厌吃萝卜,总觉得有一股子怪味,吃多了就觉得反胃。”

谢潇南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他一眼:“下回早点说。”

沈嘉清:?

沈嘉清:“我不是一直在说不吃萝卜吗?”

谢潇南:“你方才不是说不想吃肉吗?”

沈嘉清:“是吗?”

谢潇南:“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