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他将商人牌交给了那位小丑先生,请他帮忙转交给那位西列斯·诺埃尔教授。为此,他特地询问小丑需要什么回报。
脸上涂满了油彩的小丑沉思了片刻,便回答说,他想要一个蛋糕。
于是他给小丑买了一个蛋糕,注视着小丑以那种独特的方式吃下去,然后道谢,便离开了。他知道,那张商人牌终将回到他的手中,在他书房的抽屉里静静地躺着。
球球轻轻提醒他说:“这件事情成功了。”
也可以说,时间线合上了。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随后就是另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的意义更加重大,他稍微沉思了片刻,然后才踏上旅途。
他在茫茫大漠中找到了几乎奄奄一息的小丑先生,后者的脸上甚至仍旧涂抹着浓重的油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离开马戏团之后仍旧这么做。
他一早预料到这种情况,已经在身上带了水和食物。他救助了小丑。
“……谢谢。”小丑低声含糊地说,他脸上脏兮兮的油彩遮掩了他的真实表情,他的目光也如此浑浊茫然,让人根本瞧不出他的内心。
隔了一会儿,小丑看起来缓过了神。
但事情也正是在这这一刻发生了猝不及防的转折。
“阿克赖特先生……”
他几乎下意识这么说。
他原本想询问的问题是小丑感觉怎么样了,而“阿克赖特”这个名字原本就是小丑告诉他的,所以他完全没有什么顾虑。
……他以为小丑始终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是小丑却突然颤抖了起来。他的颤抖是如此严重,以至于他直接将手中的水杯摔了。
那杯子跌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而小丑的表情是如此彷徨,连油彩都无法遮盖,好似他也如同那杯子一样碎成了好几片。
“阿克赖特?阿克赖特?!”
小丑抱着头,不可思议地低声喃喃自语,好像有某种剧烈的痛苦折磨着他,又好像有什么深切的悲伤笼罩着他,但与这些情绪共同侵袭而来的,是强烈的狂喜与震撼。
……在某一瞬间,他好似明白了过来——他想了起来。
“那是……那是,我的名字。我是,阿克赖特。”
他说。他将这个名字又念了许多许多遍。
“谢谢您。”阿克赖特突然抬起了头,他的声音中仍旧有种含糊不清的感觉,但目光却头一回如此沉静,“您帮我找回了自己——找回了我的名字。”
……他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后有一瞬间的无言。
他终于知道那所谓的“交易”的内容是什么了。
他告诉这位小丑先生“阿克赖特”这个名字,而阿克赖特就将用这个名字,始终在1019事件中维持理智,帮上他一个忙。
是小丑的力量加上自己的名字,才让阿克赖特在“阴影”不自觉的侵蚀之中维持了理智。
他们共同拯救了这个世界。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涉及的那张商人牌,见证了这个交易——不,应该说,这个誓约的达成。
很少有人记得,梅纳瓦卡除了是商业之神以外,也是誓约之神。
而且这还算不上一个命运的差错,因为他的确知道菲茨罗伊·阿克赖特的存在。理论上讲,他的确了解这位小丑先生的身世。
……但是,他的心中也的确快速地划过了一抹哭笑不得。
这是怎样的阴差阳错啊。
就在这个时候,阿克赖特说:“我该,怎么称呼,您?”
他的声音和语气都有些干涩,那听起来只是因为他流浪太久了,又没怎么喝水。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也可能只是因为他的灵魂已经孤独地流浪太久。
“……夏。”夏先生缓慢地说,“你可以称呼我为‘夏先生’。”
“我……”阿克赖特说,他一如既往咧开嘴露出一个过于夸张的笑容,“我会记住您的名字。夏先生,就如同您记住我的名字一样。”
夏先生沉默不语。
“您要离开了吗?”那张面孔仍旧被油彩遮掩,但是那双眼睛却清澈明亮,“我想……您应该是要离开了。”
夏先生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那么,您还会回来吗?”
夏先生怔了片刻,然后笑了起来,他温和地说:“当然,阿克赖特先生。拉米法城永远是我的故乡。您去过拉米法城吗?”
阿克赖特想了想,就竖起了一根手指:“我……只去过一次。”
“我想,你可以再去一次。”夏先生说,“只要一路往东走,那里就是拉米法城。你可能会被拉米法城里的某个人杀死,这或许是你的宿命,但是,也只有在拉米法城,你才能解决一切。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甚至有机会在拉米法城复仇——为米基复仇、为你自己复仇、为更多其他人复仇。你需要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是,一切只看你的选择。”
阿克赖特像是沉思了片刻,也像是毫不犹豫。他说:“我会复仇。”
于是夏先生微微笑了一下:“祝你好运,阿克赖特先生。”
阿克莱特露出一个僵硬而滑稽的、小丑的笑容。他说:“也祝您好运,夏先生。”
夏先生望着他,心想,跑团剧情中的小丑拥有着极高的灵性和极低的意志,这是他一直都知晓的事情。是小丑的身份给了小丑浑浑噩噩但的确安安全全活下去的可能。
而现在,小丑因为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拥有了更高的意志。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只能继续用小丑的假面来进行粉饰,以期让自己继续生存下去。
……如今他是小丑,在未来,他会是其他不同角色的演员。那张假面将成为他面孔上难以卸下的烙印。
他选择了一条与加兰截然不同的道路。
但是也或许,每个人都该有属于自己的道路。
于是夏先生也微微笑了笑,他说:“再见,阿克赖特。”
他返回了费希尔之镜,琴多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那个星球投影,注意到他的返回,便笑着问:“解决了吗?”
“解决了。”西列斯将发生的事情告知琴多,然后叹息着说,“这有点出乎意料。”
“阿克赖特将自己的名字告诉您,然后您再将他的名字告诉过去的他。”琴多闷闷地笑了一声,然后说,“听起来顺理成章。”
“……时光确实十分神奇。”想了片刻,西列斯最终说,“不过,也或许是我将一切都想得太复杂了。比如约瑟芬的那首童谣,之前就曾经困扰了我很长时间。”
当时他一直在思考,童谣中出现的意象都是什么,新旧小羊都分别象征着什么。
老实讲,直到真的和“阴影”面对面、直到事件彻底解决,他才陡然反应过来,约瑟芬想要暗示的,或许就只是“神明的更替”这个问题。
他一直忽略了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也就是,约瑟芬真的知道“阴影”是来自世界之外的神明吗?
这个前提就使得整首童谣想要暗示的线索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对于约瑟芬·霍西尔,甚至对于埃比尼泽·康斯特来说,他们可能都只是将“阴影”看作是一位不为人知的、莫名活到了雾中纪的“旧神”。
所以,与其说当初西列斯是在猜测约瑟芬创作的童谣,倒不是说他是在猜测“自己”创作的童谣。因为他所有的猜测的前提,都是从自己了解的那些信息出发的。
他将自己对于那十三位旧神的了解全部代入了进去,进行了分析和梳理,同时也产生了种种猜测。
但是约瑟芬真的就能了解到那么多吗?
的确,“阴影”曾经联系了她,但是“阴影”就非得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约瑟芬吗?
以“阴影”的傲慢来说,祂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祂可能只是要求约瑟芬以及其他的阴影信徒,去做那两件事情——将祂从福利瓯海解救出来,以及,让祂成神。
所以,约瑟芬在童谣中给出的信息,很有可能也只是基于约瑟芬从阴影信徒那边得到的信息。
另外一件值得关注的事情就是,那首童谣总共是提供了五点知识。那的确挺多,但相比较西列斯的知识属性来说,那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西列斯在骰子那儿的知识属性是80点,但那只是他在现实世界所拥有的知识。现实世界的衡量水准与他在神明宇宙得知的事情无关。
他曾经从安缇纳姆那儿得知世界的真相,但那没给他增加哪怕一点知识。
……更确切来说,西列斯认为,在“世界之外”的一切遭遇、一切醒悟以及得知的一切信息,其实都只能带来灵性的增长。
这也是为什么灵性这个属性总归让人喜忧参半,因为那既意味着力量的强大,也意味着危险的增加。
因此,童谣提供的五点知识当然重要,但也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这首童谣提供的五点知识对应五条信息,那会是哪五条?
西列斯其实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出结论。
也就是:第一,不存在的“父母”;第二,“星星坠落在海面”;第三,“肉和钱币上天平”;第四,“外面有人会吃羊”;第五,“小孩画上新小羊”。
也就分别对应了,“阴影”曾经那个失败的计划;“海洋”的重要性;一场“交易”;危险始终存在并且不为人知;“阴影”那十三幅画”的计划。
……关于这所谓的“交易”,西列斯是后来从球球这儿得知的相关信息,也就是“阴影”与梅纳瓦卡的一场交易。
按照球球的说法,梅纳瓦卡当初前往寻找胡德多卡,完全没有想到“阴影”已经将其取而代之。
为了活命,梅纳瓦卡提出了一个交易,祂愿意将自己的身份和力量贡献出来,但是“阴影”必须保留祂的神位。
“阴影”对梅纳瓦卡的力量多少有些兴趣,倒不如说,祂感到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机会。不过,祂对梅纳瓦卡的做法又感到十分不屑。
正因为这样,在沉默纪晚期,安缇纳姆才能如此轻易地杀死梅纳瓦卡——并且,也因此,祂当时才会说自己杀死的是梅纳瓦卡;那些曾经陶赫蒂亚的居民,才会亲眼目睹巨大天平的倾塌。
那是一场发生在过去的邪恶交易,也或许可以说,那是“阴影”的第二次尝试。
换言之,约瑟芬的这首童谣中,恰巧蕴藏了“阴影”希望阴影信徒去做的那两件事情,以及“阴影”自己曾经进行过的尝试。
这也就是约瑟芬知晓的所有事情了。
西列斯当初的想法有些把自己绕进去了,那个时候他也的确有些忧虑过重。不过那也无伤大雅。
他当时因为这首童谣而想到的一个问题,后来也得到了时光长河的确认,也就是,的确是翠斯利改变了佩索纳里的想法。
翠斯利讨厌人类,但是祂也不愿意背叛自己的世界,于是祂宁愿被与自己力量相似的佩索纳里吞食。
但是,祂对于人类的厌恶与憎恨,也影响了佩索纳里的想法;佩索纳里反而因此选择站到了“阴影”那一边。这恐怕不是翠斯利的所想所愿,但事情毕竟已经变成了这样。
……在事情落幕之后,再去审视过往发生的一切,西列斯总会产生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想法。感叹仍旧存在,但是他也可以用一种更加轻松的心态去了解、去查缺补漏。
不过,如今该了解的事情也差不多都了解了、该收尾的工作也都已经收尾了,他们是时候踏上新的旅程了。
西列斯与琴多离开费希尔之镜,返回现实。
……呃,顺带一提,他们终于不必在拉米法城的凌晨四点醒来了,而是可以自由决定睡眠时间。这也算是阿卡玛拉对他们最后的怜悯了。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西列斯与琴多要么在拉米法城继续工作(诺埃尔教授与琴多助教仍旧得忙碌于这个学年的最后学期),要么就是在费希尔世界各地旅行。
他们去到了雪山、旷野、大河、丛林与荒漠,也去到了狂欢节、城市的废墟与海边的小镇。除却西列斯熟悉的康斯特公国的拉米法城,他得承认这世界拥有其他复杂而无垠的风景。
……然后时间终于来到了学生们毕业的那一天——他与琴多暂时下班的那一天。
他们祝贺了朱尔斯与多萝西娅、以及其他学生的毕业(安吉拉·克莱顿小姐打算成为研究学者,所以还不能说已经毕业),然后才回到了凯利街99号。
熟悉的凯利街99号,但是他们已经将所有行李都打包好了(扔到了八瓣玫瑰纸之中),也已经和所有的朋友们提及他们将去旅行的事情。
他将要离开费希尔世界、将要回到地球。
在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才感到一丝后知后觉的怅然。
两年时间过去,他几乎要遗忘自己曾经在地球的生活了。
“您还好吗?”
琴多站在他的身边,低声问。对于琴多来说,前往地球反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决定,一来那是他心爱的神明的故乡,二来他认为那也将是十分有趣的一趟远行。
他毕竟还是李加迪亚的血裔,不是吗?他从来不会畏惧或者抗拒旅途,他将会欣然前往。
但是,琴多也有些关切地望着西列斯。他知道,这对于西列斯来说是另外一回事。
西列斯沉默片刻,然后微微笑了一下:“没什么,琴多。只不过……人之常情。”他低声说,“或许也可以说是近乡情怯吧。”
琴多琢磨了一下那个词语,然后说:“但说不定,在您的故乡,时间只是过去了一秒钟?”
西列斯:“……”
他默然地望着琴多。
琴多笑了起来,然后握住西列斯的手。他看起来反而挺沾沾自喜,为自己这么一个不怎么合格的玩笑。
于是西列斯想了想,便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琴多困惑地歪了歪头。
“或许一个小时之后,你就能见到我的父母了?”西列斯微微笑了笑,“哦,一秒钟之后?”
琴多:“……”
他几乎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您太坏了。”琴多低头轻轻撞了撞西列斯的肩膀,“我只是跟您开个玩笑,您就要这么恐吓我。”
“恐吓?”
“只是……有点紧张。”琴多说,“好吧,很紧张。”
西列斯忍俊不禁,他说:“别担心,我父母……”他想了想,“不吓人。”
琴多:“……”
那听起来更吓人了吧?!
“他们会喜欢你的,因为我爱你,琴多。”西列斯说,一边锁好了凯利街99号的房门,“走吧。”
“……我也爱你。”琴多低笑着说,他好像终于不那么紧张了。
他们依旧去往了费希尔之镜。
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西列斯先回地球,看看那边的情况,然后再让琴多过来。戒指可以成为他们交流的渠道,而费希尔之镜就是一个中转站。
当然,琴多这边也拿着八瓣玫瑰纸与人偶,西列斯那边也跟着一个幽灵。
回到地球的办法则是早就确定好了。
之前西列斯一直困惑于自己的灵魂如何成为回归地球的“标记”,后来他从琴多那儿询问关于“标记”如何指引他前往费希尔之镜。
而琴多的回答则是,“标记”始终存在,他只需要做到——寻找。
寻找?
西列斯最为习惯的“寻找”,就是在深海梦境、或者在塔乌墓场,寻找那些活人或亡者的梦境。
……于是在那一刻,他猝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如何去做。
寻找贺嘉音的梦境,不是吗?
他以前就想到过这个主意,只是从未真正去践行这个想法。
“寻找梦境”只是一个概念意义上的代指,更准确一点来说,只是在深远辽阔的神明宇宙中,寻找他灵魂残留的一些痕迹。那就是他的故乡的坐标。
事实上任何神明都拥有类似的力量,毕竟祂们总归与许多人“概念相关”。
而他呢,则同时与费希尔世界、与地球,概念相关。
所以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其实相当简单。
……不过,在此之前,在前往地球之前,西列斯在费希尔之镜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他望向了安缇纳姆的雕像,只是静静地凝望了片刻。费希尔之镜显得十分安静,琴多、骰子和球球都在等待他下一步行动,也或许,是真正实践那个选择。
不过他也没有沉默太久,很快,他就向骰子和球球伸出了手。两颗玻璃球蹦蹦跳跳地来到了他的掌心。
“您真的确认了吗?”骰子不厌其烦地询问,“虽然我和球球不会受到什么影响,我们仍旧会是这两颗玻璃球,但是对您来说,那说不定会造成一些改变。”
西列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垂眸瞧着这两颗玻璃球——时光与命运的力量。
那流光溢彩的玻璃球,容纳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或许也最可怕的两种力量。这缤纷的色彩仅仅只是看上去无害而已。
但真正让西列斯做出这个决定的,并不仅仅只是力量的可怕。
那是一种更加沉静的、深刻的想法。
或许从他来到这个世界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来到这个结局。
或许这才是他的命运,这才是他所承认的、他所认可的,他的理念与信仰。
他说:“是的,我确认。”他仅仅只是停顿了片刻,然后就继续说,“我决定将‘时光’交还给这个世界,我决定将‘命运’交还给这个世界的人类。”
琴多站了起来。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在这一刻,他还是忍住了。他只是怔怔地望着西列斯,目光中或许出现了比爱慕、比敬佩更加深刻的情绪。
骰子与球球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就不约而同地说:“好吧,听您的。”
随后,那两颗玻璃球中的璀璨色彩,从西列斯的手中飘荡了出去。
那原本看起来只是被小小的、弹珠大小的玻璃球容纳着,但是当其飘荡出去的时候,他们才能发现,那是多么波澜壮阔、绚丽灿烂的“河流”。
那河流在某一刻汇入彼此,但又在某一刻与彼此分开,一者飘向了安缇纳姆的雕像,凝聚成安缇纳姆的新的彩色眼珠;一者飘向费希尔之镜倒映着的无数变换的人间场景,与其融为一体。
对于费希尔世界的人们来说,他们或许只是觉得,天上好似飘来了一阵雨,仿佛是直接浇在他们灵魂上的甘霖。
而那费希尔之镜的玻璃罩上展现出的种种情景,在这之后,好似变得更加灵动与真实了。
不过,那两颗玻璃球,现在看上去就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灰扑扑的球了。它们本身倒没怎么改变,因为只要有时光与命运这两种力量存在,它们就必定存在,只是这力量也可以与它们分开。
骰子咋咋呼呼地跟球球说起自己的想法,而球球则小声地回复。那六个人偶如今可以在坎约农场之外保留自我意识了,于是也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西列斯只是始终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这是他早就做出的决定,所以在这一刻,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从来都认为时光是属于安缇纳姆的力量,是这一整个世界才能承担的庞大而璀璨的河流;他也从来都认为命运应当属于每一个人类,是每个人的手中紧握着的生机。
他也并非没有私心,他仍旧将虚幻的力量留给了自己;但是,与此同时,他并不希望时光与命运的力量就只是成为他一个人的。
在某些时刻,获得这庞大的力量甚至让他感到了疲惫。他从来不太适应这种情况,比起成为神明,他宁愿继续自己那地球小说家的懒散生活——与琴多一起,当然。
所以他想,为什么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然后他又想,真的没有吗?
……所以,对他来说,真正做出这个决定,或许只花了一秒钟。在直面“阴影”之前,甚至在那大幕真正拉开之前,他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
他想要将这份力量还回去。
时光属于这世界,命运属于这世界的人类。他如此确信。
同时,将命运的力量交还给这世界的每一个人类,也是他为“阴影”准备好的,最后一个陷阱。
命运的力量已经属于每一个人,这是不可挽回的。
“阴影”要么是费心费力、足够耐心地从每一个人身上回收命运的力量(祂大概没有这样的耐心),要么就只能寻找并且得到时光的力量,然后在一开始就阻止这样的行动。
不说“阴影”能否得到时光的力量,另外一个问题是,想要改变时光,就必定会受到时光长河的反噬。
每一个人,只要沿着他们的命运继续行走下去,就将在时光长河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那由每一个人的命运组成的、汹涌宽阔的时光长河,将成为阻挡“阴影”的厚重屏障。
人类每留下一点痕迹、每度过那短短一天,就是对于“阴影”的一次反击与威慑。
……如同那一天晚上,无数拉米法城居民和其他城市的居民,为守卫自己的故土而付出的努力;如同雾中纪那整整四百年,启示者的力量消解了那可怕而蔓延的迷雾,为这个族群找到一线曙光。
而他将保守这个秘密——这最后的秘密,至他生命的尽头。
西列斯沉默地望着费希尔之镜倒映出来的璀璨景致,那是这世界与这世界的人类的模样。琴多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人偶与玻璃球站在他们肩膀上,幽灵漂浮在他们身周。
西列斯心想,他会永远铭记这一刻,也会永远铭记他在费希尔世界的全部经历与遭遇。那是十分美好而精彩的回忆。
当然,现在也是时候踏上新的旅途了,西列斯·诺埃尔教授。
——贺嘉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