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琉璃樽(1 / 2)

鹰奴 非天夜翔 5481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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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李庆成起床时满室幽香,房中不知何时摆满了堆着白雪的琉璃瓮,晶莹剔透。瓮中插着鲜艳的红梅。

李庆成迷迷糊糊起来,只觉到处都是瓮,柜上,桌上,盆架上,榻旁。满满一室芳香,沁得人心旷神怡。

太舒服了,李庆成伸了个懒腰,发现瓮内白雪还未化,瓮边凝聚的露珠缓缓滑落。转头时忽见张慕已收拾齐整,一身绛红色武袍,黑靴金带,俊朗无俦,坐在桌旁写字。

“慕哥,你摘的?”

李庆成笑道,并远远打量张慕侧脸,只觉纵是脸上留了烫痕,破相后的这侍卫也有种说不出的魄力。

张慕点了点头,把手上纸揉成一团扔了,过来服侍李庆成洗漱。躬身为其理袍带时,李庆成忽地便握着张慕的手指头晃了晃。

张慕不避不让,便由着李庆成握住,李庆成道:“背后伤好些了么?”

张慕沉默点头,李庆成哭笑不得道:“多说点话成不?”

张慕:“好了。”

李庆成又意兴索然,收拾停当与张慕穿过回廊到边厅,见方青余正与孙诚说话,孙诚忙起身见礼,李庆成拂袖道:“以后来往两府,不须拘礼。”

孙诚方释然一笑点头:“前天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殿下。”

李庆成知道孙诚乃是孙岩亲信,知道自己身份才方便带话,也不在意,便接了茶笑道:“罢了,在谈何事?”

孙诚道:“谈三少爷的事,昨夜岩哥吩咐我今儿过来,被三少爷听了,便想来见姐夫一面。”

李庆成道:“你家老三不是姑娘么?”

孙诚语塞,片刻后神情带着点古怪,支支吾吾道:“那个……殿下,三、三小姐她从小被当男孩养,在家中无法无天,一贯作男人打扮,家兄只惯着她,也无人敢拗了她的兴,今日才着小弟来与殿下先知会一声,殿下看……”

李庆成哭笑不得,孙岩最小的妹妹竟是个假小子,然而转念一想也才十二岁,少年人爱玩闹,只当看不见了。

“行,得把她当男孩是吧。”

李庆成笑道:“懂了。下午带她过来。也该见见。”

府内下人摆饭,孙诚便接了旨朝东府上去,李庆成道:“都坐,一起吃罢,回宫前都这么吃,不用守规矩了。”

席间数人坐了,方青余观李庆成唇红齿白,英俊倜傥那模样,忍不住笑道:“昨晚上睡得如何?”

李庆成含糊嗯了声,抿唇时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意,眉间盈盈一弯:“孙家的老三曾经进过京么?前事都不记得了,谁给我拣要紧的说说。”

方青余道:“想不起来了,这女……”

李庆成:“男孩。”

方青余:“?”

李庆成道:“你当别人是男孩就成了,旁的别多问。”

唐鸿被绕晕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李庆成道:“是个小子,没进过京师。多半是孙岩遣他来混个脸熟,来日好讨赏。”

唐鸿咕哝道:“又来个国舅爷呢。甚么都不做,白得个国舅爷。”

李庆成道:“你在怨自己没个好姐,送进宫当皇后么。”

午后孙诚领着十二岁的孙歆入西府登门拜访,冬晨煦暖,李庆成正在院内练拳,孙歆于廊下远远看着,李庆成一套鹰飞掌打完,孙歆忽嘲道:“你的武学路子不正。”

李庆成侧头看了一眼,孙歆虽年仅十二,却长得很好,较之李庆成十二岁时高了些许,足到自己肩头。

“路子不正?”

李庆成道。

“你的心是歪的。”

孙歆不客气道:“张家武学十三式,以一招毙敌为诀窍,务求狠辣准确,到你手中,被耍成了花拳绣腿。”

李庆成长身而立,戏谑地从头到脚打量孙歆,那眼神霎时激起孙歆怒火,孙歆道:“看什么!”

李庆成眯着眼摇头,忽问:“你也会打这套拳?”

张慕站在一旁,眼内充满暖意,开口道:“西川人不少会鹰武,但都不是正统路子。”

孙歆不答,李庆成又道:“你们孙家的家传武学是折梅手对罢,绝学都传嫡不传庶,你既知道什么是一招毙敌,不妨说说,你格毙过多少人?姐夫砍下过匈奴王阿律司的一只手,在枫关杀了两万人,小舅,你呢?”

孙歆登时语塞。

李庆成笑道:“坐罢,我在这呆着也气闷,你对汀城熟,不如咱们……”

孙歆嘲道:“免了,来带一句话给你,说完就走。”

李庆成在亭边坐下,自顾自地笑了笑:“小舅,你这么个寒暄法,可是害我难办得很。今天过来的事,给你哥说了么?”

孙歆丝毫不惧,冷冷道:“别一口一个小舅叫得亲热,你知道么,我姐从来就不想嫁你,识相的话快滚出西川,孙家不待见你。”

张慕转身走向孙歆,李庆成呵斥道:“站住!”

孙歆稍稍退后半步,捏了个指诀,眼神漂移不定瞥向回廊,准备随时逃跑。

“你姐不想娶我。”

李庆成乐不可支道:“你以为我就想娶你姐了?我连你姐长甚么模样也未曾见过,不嫁正好,来日你可别哭着爬着过来求我。”

“今天的事。”

李庆成一掸袍袖道:“合适的时候,你自可告知孙岩。看看他听了这话,有什么反应,定是精彩得很,来人,送客。”

孙歆喘息急促,缓缓后退,继而头也不回地跑了,张慕上前一步,李庆成却道:“站住,跟一小孩较真什么?”

李庆成道:“你也听见了,慕哥。”

张慕生硬地说:“不。”

张慕脸色阴晴不定,朝李庆成一躬:“孙歆的话不作数,亲事是五年前定的,孙岩是守信之人,京城传出太子亡故消息,孙家小姐为你守寡,不可辜负了孙家。”

李庆成先是一愕,继而才明白过来张慕是在给孙歆求情,啼笑皆非道:“这又与你何干?”

张慕道:“你长大了,总要成婚。”

李庆成简直是莫名其妙,继而脸色一沉,冷冷道:“慕哥,你管得太多了罢。”

张慕不知李庆成喜怒,双眼盯着地下:“臣以为,殿下该先许他。”

李庆成道:“许他什么?”

方青余的声音从回廊另一侧响起,漫不经心道:“张兄的意思是,殿下可先承诺孙岩,娶他妹子之事,如此双方才有转圜余地。孙歆定是察知其兄心意,才跑来倒了这么一番话。”

李庆成冷冷道:“人呢?把孙歆带回来,我有话问他。”

方青余哂道:“你没吩咐,一个不留神给跑了,我在外头见他神色不对才过来的。”

李庆成:“怎么许他?他妹先自送进了皇宫,生死不明,来日回京也不知死活……”

张慕道:“她为你守寡,死了你也娶她,名份如此。”

李庆成不悦打断道:“你说的什么话?!蠢不蠢?!”

李庆成知道张慕的意思是要让自己前去允诺孙岩,自己若有幸再入京师,孙嫣还活着则封后,死了则追封为先后。

方青余端详李庆成脸色,缓缓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在这个问题上,方青余竟难得与张慕保持了一致,张慕不吭声,期待地看着李庆成,似在等候他点头。

然而李庆成心内无名火起,朝张慕质问道:“我为甚么得娶她?!方青余,滚出去!这里没你的事!”

方青余见势头不对,转身走了,李庆成也不管,揪着张慕连珠炮般问道:“你跟孙岩谈过?说的什么都给我从实道来,凭什么她进京嫁予李珙,我还得上赶着穿老六的旧衣服。就因为她哥要给我出银子?我是娶孙家的银子还是娶她?!”

“你要当传声筒就去!孙家只要愿意助我,我自有东西许他们!你也听到了,他妹不想嫁我!以后休得再提此事!别没事尽找骂!”

张慕:“不,要提,你得娶。”

李庆成静了片刻,勃然怒吼道:“张慕!你听得懂人话不!”

李庆成满肚子火无处发作,也难得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不对,此事于情于理都说得通,然而无论换了什么话,只要从张慕口中说出来,就几乎没有令自己不动怒的。

换个人说这事,唐鸿甚至方青余,李庆成都不会放心上,顶多几句话便打发过去了。然而不知道为何,张慕一提此事李庆成便说不出的窝火,似乎扳着自己肩膀不住朝外推。

“算了。”

李庆成冷静些许。

张慕单膝跪下,艰难斟酌了片刻,忽道:“慕哥教得不好。”

李庆成蓦一下火又起来了,朝张慕大吼道:“反了你了!我要娶谁还用得着你教?!”

张慕一愕,忙分辨道:“是说鹰武……”

张慕意识到李庆成动了真火,自己又不擅言辞,只得岔开话题,想了半天,绞尽脑汁想出句哄人的话,然而李庆成理解错了,却是火上浇油,怒气更甚。

李庆成怒气冲冲不想再说,张慕马上起身跟着,李庆成转身道:“别跟着我!滚到墙角去面壁!”

张慕怔怔站着,李庆成独自回了前厅,见方青余在厅外探头探脑,遂拿足架势狠狠踹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