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收回了自己看闻错的眼神,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女娲神像,让闻错自己去看。
闻错刚将手放在那女娲神像上面,看着自己手上的灰,瞬间就了然了。
如果这里真有人居住,女娲神像应当日日被打扫干净才对,不应该积攒这么多灰尘的。
闻错收回了手,走到江慎身边。
“现在只有一个法子了。”
“那可是我师娘。”江慎靠在墙边,看着闻错,有些犹豫,那个人,是他的师娘,在他刚被莲华用江慎这个身份带回不争山的时候,莲华素来喜欢放养,而他,在是江慎之前,他是粟乐,粟家就他一个独子,他被家里人宠的无法无天,什么都不会,一直都是唐如意在照顾他。
闻错没有催促江慎,给足了他时间,不管江慎怎么选择,他都会去尊重江慎的选择。
许久之后,他听见江慎叹了口气。
“走吧,我就不信,除了师娘这里,就没有别人知道了,你的好朋友狐隐不是也知道么?撬开狐隐的嘴不比撬开我师娘的嘴要容易多了么。”
闻错:“···”
“好。”
“先把下面的事情先处理完,在上天山。”江慎可是对他每一次要上天山都要跪上几个时辰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那破规矩也不知道是谁订的,净瞎折腾。
“好,我陪你一起去。”闻错知道江慎说的是戚胜的事,也是,那石室里面,还关着另外一个江慎。
“不用,你找个地方,等我,三天之后,我肯定会来找你。”
“怀夏。”
“听话。”江慎正色看着闻错,闻错知道,每一次江慎这样,就都是不能带他去。
“那我就在咱们上次住宿的那家客栈那里等你,注意安全,不要受伤了。”闻错叮嘱道,江慎很受用这种自己出一次门,不能带小徒弟去,就被小徒弟千叮咛万嘱咐的感觉,他眯着眼睛笑着,跟在闻错旁边走着。
“这是我找狐隐要的,如若遇上什么事情,你将这烟花放了,我就会赶上来,不可硬撑,你伤才刚好。”闻错从怀里拿出烟花,放在江慎的手中,眼睛里,是满到溢出来了的担心。
江慎心里一片温软,爱怜的在小崽子脸上亲了又亲,“好了,别废话了,就三天而已,我不会有事的。”
“你每次都是这么说的。”
“嗯?”江慎回想了一下,自己哪一次这么说了,然后有事了的?好像没在这些事情上骗过他啊。
“以前,每一个月,你总说自己下山几天,马上回来,会没事的。”
江慎一时语塞。
那段时间,是他还背着子母蛊的那段时间。
“行了,就你会秋后算账。”江慎在闻错的肩膀上轻轻打了一下,“就三天,我马上就回来了,在山下好好等着我,不要乱跑知道吗?”
“要是我下山看不见人的话,等我找到你,我就将你给绑起来。”
“好。”
“过来。”江慎对着闻错招了招手,闻错不明所以的走了过去,江慎一口咬在了他的唇上,带着笑声走远了。
他擦了擦嘴上的血,突然间后悔了,不应该把江慎给放出去的,自己就应该跟他一起去,管他愿不愿意。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但是,闻错也没真的跟过去,被江慎撩拨得那一下,足够他回味了。
江慎在闻错看不见得地方,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得帕子,将自己嘴角闻错的血擦在了帕子上,小心的放在怀里收拾好。
摸黑趁着夜色江慎一路来到石堡前,从怀里拿出来了那条白色帕子,门被打开。
里面的戚胜就如受惊的鸟一样,连忙回头,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不由得怔了一下神。
江慎好笑的看着戚胜自己上场,亲自喂‘自己’吃东西的,这画面,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戚宗主,在这夜黑风高的晚上,你把我关在这里,又这般伺候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抱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想法呢。”江慎的语气很欠揍,虽然他知道,戚胜之所以这么伺候自己,完全是不想自己在粟乐来之前死掉,所以才会让自己续一口气在那里。
“你在胡说什么!”戚胜扔掉了手中的碗,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还是觉得有些诡异。
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还是两个都是真的?
他的修为算不上太高,不然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提高自己的修为,所以自然也看不出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江慎走了过去,看着无神坐在地上的另一个自己,伸手抽掉了闻错放在上面的灵力,那木头顿时掉在了地上,“其实,你可能不知道,只要我不想,没有人可以糅合我和我的另外一个灵魂,也就是说,即使你把我困在这里,即使你给我留了一口气等粟乐来,只要我不同意,没有人可以让我和粟乐再次合二为一。”
“这样说,你懂了么?”
戚胜手微微抖了一下,这慌张无措的反应显然是他不知道。
“一知半解是会吃亏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戚胜还没从上一个噩耗中脱身而出,紧接着,就发现了更加让他觉得可怕的事情,他前面进来的时候,明明是将门给关上了的,所以江慎是怎么进来的?
“不就是张石门么,进来还不容易啊。”江慎当着戚胜的面,打开石门又走了出去,完全当作是在自己家一样,他看了眼周围,戚胜这周围布置的倒是不错,什么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江慎想着,这个地方也挺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戚胜的好意。
从怀中拿出了匕首,削了一根竹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石堡这边比较偏僻,所以也不会惊扰到山下宗门里面的弟子,想必,当初戚胜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将他关在了这个地方。
从后面出来的戚胜看出来江慎想要干什么,一脸慌张的抓住了江慎的手,“不可以。”
如果,江慎真的和粟乐成了一个人,那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了。
江慎一掌将戚胜给打开,“戚宗主,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现在应该在逃跑的路上了,因为,他的脾气可是比我差多了。”江慎冷笑着,继续吹笛。
“江慎···不,粟乐,你只要跟他融合了,整个修真界就都会知道粟乐没有死,莲华包庇的事情了。”戚胜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别说江慎和粟乐两个了,就单单是一个,他都打不赢。
只能抓弱点攻。
听说莲华最是宠爱这个小弟子,所以他才把莲华给拉了出来,只要江慎跟粟乐融合了,那么第一个会被拉出来的不是江慎,而是莲华。
莲华作为修真界第一尊主,瞒天过海将粟乐给救下来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那就是他仁慈,见不得粟乐被逼着走上一条不归路,所以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往大了说,粟乐当初屠了整个函蜀,理应人人喊打,理应魂飞魄散放对得起当初那些无辜枉死的亡魂,莲华就这么偷偷的将他给救了下来,有好事者会不会将莲华跟当初函蜀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不好说,而且,莲华将粟乐救下来的意图也会被那些人无端揣测,备受非议。
“怎么?我想救就救,还轮得到你们教本尊做人么?”
江慎本来吹笛的声音都犹豫了一下的,在听见莲华声音之后,放下了手中的笛子,回头看着莲华。
莲华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情从来不会和我商量,既然已经选择了,我也不便说什么。”
“你就打算一个人在这里招粟乐来融合么?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继续,我来给你护法,有师尊在,没有人可以伤的了你。”莲华上前,摸了摸江慎的头,语气是说不出的宠溺。
江慎开了开口,他想问,莲华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莲华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因为想要问的东西太多,就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问起了。
“你这半年,沉默寡言,什么都不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后来,我想与其让你在我身边安全的活成行尸走肉的样子,倒不如去闻错身边,开心的过那些刀尖舔血的日子,师尊能为你做的不多了,怀夏。”
“师尊···”
“我知道你在怪我,但是,师尊再怎么偏爱你,也不能将全天下都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明白吗?怀夏。”
江慎点头,怎么会不明白,莲华有他自己需要肩负起的责任,不像他,可以为所欲为。
“开始吧。”
江慎重新将笛子放在了嘴边,吹了起来,只是这次不像刚才那样吹的那么坚定了,一边是闻错,一边是莲华,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哪一天要在这两个人之间做一个选择。
粟乐早就在这边等着了,在听到江慎那起起伏伏的笛声之后,有些纳闷。
江慎想要他们归一的心,好像不像以前那么迫切了。
“师尊怎么和你说的?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婆婆妈妈了,既然想清楚了,就不要顾忌那么多,去做你该做的事情。”莲华也听出了江慎的犹豫,他就像一个严师一样,拿着鞭子教着江慎。
江慎听了停顿了一下,随后笛声变得犀利了起来。
“别吹了。”粟乐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时候,戚胜有些激动,莲华伸手给了他一个结界,纵使他现在有天般能耐,除了莲华,也没有人能够将他给放出来。
“开始。”
摘了面具的粟乐就是跟江慎一样的脸,他闭上眼睛,将自己送在了江慎的面前。
江慎念着术法,粟乐感觉自己的灵魂从女娲灵土里面被生生的剥了出来,那痛苦,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到,江慎此时也不好受,他虽然不要受那灵魂剥离身体之苦,但是,要承受着粟乐那灵魂中压制着的戾气,对他来说,也很痛苦。
“怀夏,稳住心智,不要被控制了。”莲华蹙眉喊道。
虽然这些年,粟乐在函蜀被关了这么多年,心里的怨气早就消了不少了,但是当初断情池被腐蚀,一个灵魂被抽成两个的痛苦都在两个灵魂中记忆深处刻印着,当两个灵魂再次柔和成一个的时候,江慎的理智险些被那滔天的怨气所烟灭。
莲华一边出手压制着江慎的戾气一边想要叫醒他。
但是无动于衷,江慎站在那里,虽然毫无动作,但是,周围的黑雾越发的浓厚了。
爹娘···
自从他成江慎之后,他就很少再去触及那些记忆,一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二是觉得那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没必要再去缅怀伤春悲秋了。
但是粟乐不一样,粟乐成日呆在函蜀,函蜀粟宅里面,还有不少的亡魂在,有些是陪着粟乐一起长大的粟府下人的孩子,有些是一直照顾他的人,还有他的挚亲都在里面,所以,粟乐除了整天回忆曾经的那些过往,什么事都不能干。
现在,那份回忆中的痛苦转到了江慎的身上,江慎能清晰的记起占据自己幼时回忆里的每一张脸,清晰的想起每一件事。
“乐儿,怎么又出去乱跑了?你将谁家的孩子给带了回来了?”
“娘,乐儿在外面捡到了一个小哥哥,反正乐儿也没有兄弟,娘你就将小哥哥一起养了好不好?”
“不行,快点把小哥哥送回去,小哥哥的家人会担心的。”
“小哥哥说,他没有家人,所以乐儿才带着小哥哥一起回来的,娘你看小哥哥这么可怜,反正你们养一个小孩也是养,养两个小孩也是养,要不一起养了呗?这样,等你们老了之后,还能多个小孩孝顺你们,娘你说呢。”
“就你嘴甜。”
笑声逐渐远去,这熟悉的对话江慎并没有忘记,这是他将夏礼带回去的时候,跟他娘说的话。
最后,他娘没有等到多一个小孩孝顺的时候,夏礼是假的没有了家人,而他是真的没有了家人。
“都是我的错,娘,你别死。”
“不怪乐儿,娘的乐儿是天底下最好的乐儿,做人啊,有一颗仁慈善良的心比什么都重要,乐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江慎闭着眼睛,眼泪止不住了。
最后,他也没能成为一个仁慈善良的人,他将那些欺负过他们家的人,一个一个的踩在脚下,他满怀着仇恨,凤世剑上沾着数不清的血海深仇,他后来变成了恶贯满盈,曾经所谓的善良,变成了扇在他脸上一记响亮的耳光。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是个恶人的话,那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一样。
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就是这种好的不纯粹坏的不彻底的人。
“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江慎猛的睁开眼睛,险些站不住,莲华看着周围的戾气消失了,松了口气,将江慎扶着在旁边坐着。
“师尊。”江慎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咱们师徒两情分也尽了,以后啊,凡事多长个心眼,量力而行,有时候说一句你不行,找个人帮忙其实没那么难。”如果不是他听说栎阳瘟疫,感到栎阳的时候,夏礼将这件事情跟他说了,他都不知道江慎背着他干了些什么。
如果自己不来,江慎是不是就准备这样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了?
“师尊···”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真的听莲华说出来,江慎更加自责了。
莲华处处为他考虑,而他···处处驳他的好意。
“现在赶紧走吧,告诉闻错,这次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放他一次,下一次,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江慎走了过去,在莲华的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师尊就是我的再生爹娘,这辈子怀夏难报师恩,下辈子,如若师尊需要,江慎定为师尊做牛做马。”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有没有下辈子还不一定呢,走吧。”莲华朝着江慎挥了挥手,看着江慎额头上因为磕头而磕出来的血迹,叹了口气。
怎么有一种自己嫁儿子的感觉?偏偏这儿子选的还不是自己想要他选的人。
江慎下了山,之所以明明一个晚上就解决了的事情,要闻错在山下等三天是因为,他想要回函蜀粟家看一看。
但是,他没有想到,莲华在他下山之后,准确的找到了闻错在的地方。
闻错似乎没有想到莲华还会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还不对他大打出手。
“我就不进去了,咱们之间也不是什么可以坐着喝茶的身份,我只是过来告诉你一声,怀夏去了函蜀,你现在可以出发去函蜀找他。”
闻错怔了怔,莲华是怎么知道江慎的去处的?
江慎不是就在山上么?
“本来我是不想让他跟着你一起的,但是,这半年来,每一天江慎都过的不开心,我没有办法,只能放他走了,你要是哪一天护不好他了,就告诉我一声,我来接他。”
“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小徒弟,你要是敢欺负他,别说你是伺应,我都要弄死你。”
莲华凶巴巴的放下恶言,闻错安静的听着。
这种被媳妇的娘家人训话的感觉是来自哪里?
“去吧,去找他,那些他没对你说的出口的话,你自己去看。”莲华知道江慎去函蜀是干什么,所以才特地来找了一趟闻错,闻错是死是活与他无关,但是他要让闻错知道,江慎为了跟他走,放弃了多少。
莲华走后,闻错往函蜀赶了过去。
几乎是江慎前脚到,闻错后脚就到了。
江慎看着在自己家外面站着的那些修士,不悦的蹙眉问道,“你们这里看什么?”
“江慎?”自从闻错是伺应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江慎在这些人嘴中的称呼也由江宗师变成了江慎。
“你们在这里看什么?”
“最近函蜀有样,我们来看一下函蜀粟乐的结界有没有什么问题。”
江慎:“···”
“哦。你们自便。”
江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进去,然后关上了外面的大门,这外面的修士本来是不敢进粟家这座阴气密布的宅子的,看着江慎进去了,顿时胆子就大了一些,跟着江慎进去了一个,一个进去了,自然两个三个就都跟着进去了。
江慎看着那些跟着自己后面进来的人,脸色有些不好,“你们跟着我进来干什么?”
“那你又进来干什么?都是不安好心的,怎么?还不准别人进来了?”
“我可跟你们不一样。”江慎看着粟家里面没了粟乐的震慑,那些戾气更加猖狂了,他嘴角微微扯了一下,“既然是你们自己要进来的,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一旦你们在这里面出了什么事情,要是谁敢到外面去说是粟家伤了你们,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算了吧,既然江慎进去了,咱们还操什么心,你看这里面阴气腾腾的,咱们可能应付不来。”
“你怕死的话你自己出去吧。”
江慎没理会后面的那些人的商量,三两步消失在了那群修士的眼中,那些令他们望而却步的阴气,在看见江慎的时候,主动的给江慎让出了一条路出来,他们在后面心里不是滋味,这就是强者。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能让那些怨气主动给他让地方。
江慎一路来到粟家祠堂,里面摆着很多灵位,江慎拿了旁边自己前不久才拿来的香,还没来得及点燃,只听得外面一声巨响,江慎拿着香的手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