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壁画都不完整?你的意思是所有壁画经过了上世纪初的洗劫之后,都变得不完整了?那位千大师到千佛洞临摹壁画,又掀开了头层壁画,探索第二层壁画的奥秘,也破坏了很多东西——这都是真的?”
周鲲笑着回答:“当然是真的,敦煌是有记忆的,对它好对它坏,都记得清清楚楚。最可惜的,西夏统辖敦煌的年代,很多汉语内容被史官篡改得面目全非,那时北宋边疆守军屡次被西夏打败,根本不敢出关,也不知道西夏人马在干什么,这就导致,西夏与北宋历史分离,大相径庭,差池极多。嗯,崔先生,如果你买了万卷书,破译西夏文字,应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西夏文明的专家之一了!”
崔卫东哈哈大笑,摸着后脑勺,表情有些尴尬。
我知道,他买下万卷书,根本用不着翻译西夏文字,也不会费那么大力气,而是立刻转手,赚个快钱。
在我们探宝这一行里,二道贩子、掮客最没有技术含量,如果长期干这种买卖,就会遭到同行耻笑。
我当然希望崔卫东不要如此短视,能够让这些有价值的文物,在自己手中焕发光彩。不过,我们的兄弟交情再厚,也不能挡了对方的财路。
既然他已经跟道上的大佬谈好价格,那我就没必要多说了。
我们三个上车,直奔敦煌国际酒店。
车子上了阳关东路,我才松了口气。
今天遭遇了“鬼哭之章、鬼打墙、阴兵借道”,几乎耗尽了我的精力,此刻已经睁不开眼,只想回到房间去好好睡一大觉。
我转向窗外,捂着走,偷偷打了个哈欠。
周鲲笑起来:“是不是累了?工具箱里有红牛。刚刚我就觉得你很累,是不是晚上没休息好?”
坐在后排的崔卫东起哄:“自从唐小姐失踪,叶开就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周小姐,你刚刚跟他说话,他脸上才有了笑模样。换了我,他就阴沉着脸,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你好好开导开导他,让他增添点精神——”
周鲲倏地红了脸,深踩油门,车子加速飞驰。
到了酒店茶室,如果不是我和周鲲拦着,崔卫东很可能就把安田生打个满脸开花。
“我你妈……你约我到平房区交易,院子里布置鬼哭之章和鬼打墙,如果不是叶开赶来救了我,我就困死在那个破院子里了。安田生,你老老实实跟我说,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弄死我,白得那张九百万的支票?今天你要是拿不出西夏万卷书,我他妈不弄死你,就不姓崔!”
安田生惊恐万状地盯着崔卫东,浑身都在发抖,一副不知发生什么的懵懂样子。
我先让周鲲把崔卫东带出去,然后坐下,跟安田生细聊。
当我把发生在平房区的怪事告诉安田生,他立刻触电一样跳起来:“不可能,我已经烧香送鬼几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孤魂野鬼,肯定早就离开了。什么鬼打墙?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叶先生,不要吓唬我,我胆子小,半夜不敢回去了……”
我们深入交流,原来他此前也根本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当然,他也没在第三排的北屋,跟我讨价还价。
“叶先生,我真是好奇,你隔得那么近,为什么看不清我的脸?那个人不是我,那个人在做戏,你不知道吗?”
安田生叫起撞天屈来,拍着自己的胸口自证清白。
“如果不是你,又会是谁?”我步步紧逼。
“叶先生,如果那就是我,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反正就是把书卖给崔先生,跟其它事情毫不相干,不是吗?我不懂鬼打墙,也不懂鬼哭之章,更不懂阴兵借道……我就是个窝窝囊囊的小学老师,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靠着这本书支撑着,半死不活地活着。你还是别玩我了,刚刚这些都是编出来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
安田生的样子,不像是说谎。他的眼神十分怯懦,身子骨又如此羸弱,似乎没必要在我面前硬扛。
“是真的吗?崔卫东已经委托道上朋友调查你,如果你说的是假话,最多四十八小时,就全都被戳穿了,你懂不懂?”
我耐着性子,一句一句向他解释。
“我,我……我有些事不能说,但是,为了表明我卖书的诚意,叶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从小,我就有些奇怪的记忆,定期出现在我脑子里,让我梦游一样,做出很多根本不记得的事情来。乡下医生说,我是阴兵上身,城里医生说,我大概是有一种心理疾病——带着前世记忆转生。”
安田生再次举起双掌,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因为在第三排院子的北屋内,那个“安田生”也做出了同样动作。
“安田生,停,你为何做出这个动作?”我低叫了一声,同时抓住安田生的双腕。
此刻,他的手腕寒意逼人,如同两块寒冰。
“我不知道,叶先生,我觉得浑身害冷,那种不祥预兆又开始了。如果我在梦游时做出什么事,都与我无关,都不是我的本性,都……”
他浑身筛糠,双眼半闭,仿佛仙家上身一般。
我放开他的手腕,淡定地盯着他的脸。
仙家附体并非科学,而是玄学或者迷信,但是,“带着前世记忆转生”却是一件被中外科学界屡屡证实的事。
正常情况下,一个婴儿从呱呱坠地到满地奔跑,大约需要十到十四个月时间。这是身体上的转生,而其思想、灵魂、识别力,却要用接近二十年时间,慢慢培养。
假如有人带着前世记忆转生,那么,从婴儿时期,他就已经跑赢了大时代。
“我该怎么办?不卖书,我女朋友就死了,她在医院,需要钱,需要一大笔医疗费……卖了书,我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安田生再次开口说话。
我悄悄弯腰,从靴筒的内面,拔出了蜘蛛小折刀。
如果眼前的“安田生”企图再次用“鬼打墙”困住我,那他就打错算盘了。这把蜘蛛刀是我用印刷厂的裁纸机进口刀片加工出来的,杀人不沾血,刀过不留命。
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是江湖规矩。
“安田生”存心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