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吃早饭,一边就跟太后畅想道:“那个军官说,今天下午就能到黄崖关,据说这黄崖关呀,是长城上各个关口当中最雄伟壮丽也最险峻的一个,若真到那里去看一看,风景一定更加令人心潮澎湃吧?”
太后没有那么多的词汇,太后也不懂什么艺术,但他只懂得一点儿,就是附和自己的丈夫,维护自己的丈夫,温暖自己的丈夫。因此他听着徽宗说着,就不停的点头,偶尔也说一句:“是呢,就是,那可不,那是当然,”等等。
上午启程以后,眼见得这路越爬越高、越来越窄,也越来越陡。走着走着,快近中午的时候,打前锋的士兵传过消息来说,要停车!前面的山口被山石堵住了,要等搬掉石头,修好了路再走。
这一上午所走过的路,全是上坡,因此,徽宗站在马车上往回一看,原来这队伍排了这么长!远远望见最后面的卫兵就跟小山羊一样在缓缓挪动,由此,他又觉得,当过皇上才有优越性,就连当囚犯都受优待,能走在最前面,什么都比后面的好。
等了一个下午,前面的路也没通开,晚上只得就地住宿。从下午开始,就刮起了东南风。随着风势越来越大,天也开始阴起来。次日上午,路终于打通了,车队继续前行。随着车队往前,抬头望见前方一座座奇形怪状的山更加陡峭,道路较前更窄更陡。天气阴沉,加上山风,令人周身发冷,昨天还看着十分漂亮奇特的奇山怪石,此时却令人压抑难受。徽宗从小窗口往外看去,天空阴云闭合,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果然到了下午,风是小了点,可雨却下了起来。徽宗就把那小窗口关上了,只听见马车的车棚上噼噼啪啪,雨点子还不小。徽宗从小长在开封,若论季节气候,开封应该跟这里差不多少,可这里却比开封在同一季节要冷得多。徽宗不由自主的就抱起了膀子,往太后的怀里靠。这天晚上他们把带来的布单子和换洗的衣服全都盖在身上,还是觉得凉飕飕的。
外边的雨一直在下。北方深秋的雨,其实凉的很。到早上雨小了,风也停了。李光前招呼大家下车去领饭。发饭的地方在专门搭设的帐篷里。他们每一次吃饭都是由金军专门做饭的伙夫做好之后分发给他们,由自己去领。刚从燕京起程的时候,李光前要求替徽宗和太后领饭,但那军官不同意。因此徽宗只能自己去领。徽宗头天晚上因为天气不好,心情也不好,又加上担心忧虑,吃的很少,这一夜撑下来已经肚子贴到脊梁上去了,下车后就急着往前赶。李光前在前领着,徽宗和太后跟着。由于路面湿滑,加上路面不平,全是沙石,徽宗急着走,不料脚下一滑,“咣当”,只听“哎哟”一声,徽宗就匍匐向前,跌倒在地上了。李光前闻声急忙回头,太监越过太后跨步向前,两人一边搀扶,一边问着,“没事吧,不要紧吧?”
扶起来一看,额头上蹭的是泥沙,还有血;鼻孔则呼呼往外淌血。太后就吓怕了,说:“哎哟,快叫大夫,叫大夫!”
那军官走过来一看,却说,“慌什么?不就是磕破了一点皮,破了鼻子吗?小事儿,大惊小怪的,快去领饭,不领就别吃了。”
李光前说:“将军,您看,他受伤了,我替他领了吧?”
可那军官说:“不行,吃不吃啊?不吃?不吃就算了,你以为还在当皇上吗?摆什么谱?磕磕碰碰平常小事,用得着大惊小怪的?”
其实徽宗被摔了那一下之后,连吓带摔已经晕了,等把他扶起来,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似的。这样的情形他没有过,从开封到燕京的路上,虽然那牛车出过几次险,但是都有惊无险,没有摔着过他。他觉得额头刺痛,就用手去抹,从额头抹到鼻孔,一看手上有血,他就怕了,他不是晕血,他是没有见过自己会流血,他浑身哆嗦着,话也说不出来,半倚半靠着李光前,李光前觉得徽宗此时就像个调皮的孩子在捣蛋撒娇一般,只好扶住他,说道:“上皇没事,就是破了鼻子,没事,吃完了饭,我去找大夫来给您看伤,给你包扎。”
太后一开始吓得脸都白了,等看清楚了,心里有了数,也说,“只是鼻子流血,没事的,额头上就是沾了泥,快去吃饭吧,要不就吃不上了,他们不让替你领。”
其实徽宗额头上已经摔出了血印,胳膊肘上也渗出了血,但是太后不敢说。徽宗听两人这么一说,似乎心里安定了一些,这才晃晃悠悠的在李光前和太监的搀扶下,去领了早饭,本来肚子饿的难受,可这一惊一吓,反而不怎么饿了。领回饭来之后,上了马车,头蒙蒙的,晕晕的,就只呆呆地看着那高粱面粥、荞麦窝窝头、菜团子,却不肯往嘴里放。太后只好像给小孩喂饭一样,一点一点的掰着窝头菜团子给他往嘴里续,放一块儿,再让他喝一口粥,好歹这一顿饭算是吃完了。他刚吃完,军官就下令启程了。太后只急急忙忙的喝了一碗粥,把窝头和菜团子悄悄的藏在了衣服里边,才把碗筷递给李光前送了回去。马车启动之后,大夫也没来,太后撕了一块布,给徽宗擦了擦额头,擦了擦鼻子和胳膊肘,包了一下额头,徽宗就在太后怀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太后则一边看着他睡,一边悄悄的吃了藏起来的窝头和菜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