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皮笑肉不笑，“哟，好大的威风。在这县衙且收敛着些吧，咱们县太爷可是青天大老爷，容仵作那是他顶顶得用的，老妪婆，你再喊便立刻让人捉了你下大牢。堂堂府衙，岂是你呼来喝去之地！”

周婆子没想到一个下人都对自己如此不客气，便扯着嗓子又开始骂。这次都不用张贵多言，那两个衙内便直接拔出了佩刀，雪亮的一截刀身明晃晃往周婆子身上撞，看的人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啊！你们怎敢！青天白日里就要杀人，还有没有王法！救命！救命！”

周婆子跌跌撞撞就往外跑，被张贵一下子给扯住了。小厮和全儿只当没看见，缩在一边好似个鹌鹑。

“老妪婆，既然要见我们容仵作，就给老子恭恭敬敬的，莫然别怪兄弟们手里的刀不长眼，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也让你开开眼。听见没？”

张贵声音狠厉，全然不似在容熙明面前的憨厚，两个衙内更是如冷面煞神，彻底把周婆子镇住了。

无他，容家是世家大族，要面子的很，从来使的都是阴招，哪有这么明面上直接拿刀威胁的。周婆子是真怕了，那一直半仰着的头颅现下半垂着，身体微弓，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小哥，你放心，奴是来接大小姐回家的，肯定是恭恭敬敬的。大小姐今日可有空？若是没空，奴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前倨后恭，变脸之快，引人发笑。

张贵睨她一眼，扭身往里走，周婆子三人立马跟上，眼睛都不敢乱瞟。

彼时容熙明正在喂鱼，用的是新制的线香，一团团的白色烟雾笼罩在水池与她周身，她一头青丝用柳木随意束起，闲散的几率落在耳边面颊，远山黛眉，目若秋水，一袭石青色的道袍拢着冰肌玉骨，不似此间凡俗人。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惹人间桃李花。

便是仙人来矣。

看的全儿眼都不敢眨，竟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又听那谪仙人忽而开口:“你说是容家让你来接我回去的？”

周婆子此刻是一点傲色都无，笑的极其谄媚，更是掐着嗓子回话:“可不是老爷让奴来接大小姐您归家，老爷夫人一直念着您呢。这不想着您在这儿过的艰难，便让奴来接您归家。全儿，快来。您看看，这是夫人让跟来伺候您的丫头。”

周婆子扯着全儿往容熙明前头一晃，全儿便憨憨傻傻的跪下了，给容熙明磕头。

“奴婢唤做全儿，小姐，夫人老爷让奴婢日后跟在您身边伺候，奴婢给小姐磕头，小姐万福金安。”

全儿实心眼，把额头磕的红彤彤，容熙明对这个小丫头没什么恶意，毕竟她命不由她，挥挥手让人站边上去了。

她只盯着周婆子，将人面上都看出一层薄汗来，才漫不经心的问:“你们府里有大事儿吧。”

语气笃定，听的周婆子心头狠狠一跳，脸上带出一分惊惶，又被匆忙掩饰住，笑盈盈的打圆场:“哪能呢，现下府里安稳着呢，老爷夫人就是放不下您，时时刻刻念着您呢。”

周婆子吹的天花乱坠，把容家的爱女之心夸的淋漓尽致，容熙明只当她在放屁，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等手里的线香燃尽，才懒洋洋站起身，这一月吃的好睡得好，她又长了一些，有了这个年岁的少年该有的身量，还比寻常女儿家要高些。

“你是大烊二年生人，是卢氏的陪嫁丫鬟之一，后被卢氏赐了给容家的管事，今有三女一子，小女儿跟随你在容家当差，小儿子在外头开了个铺子，如何？还要我继续说？”

周婆子完全想不到容熙明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莫不是她打听来的？可一个从出生就被扔到荒村自生自灭的小丫头片子，缘何能探听到京都的消息。一往深里想，周婆子吓得越发冷汗涔涔，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浸的湿透了，贴在身上，风一吹，凉的脊骨发寒。

“周红花，你奴仆宫横生暗纹，乃是财运破败之相，又见子女宫黯淡无光且生了皱纹，啧，是你儿子欠了不少赌债吧。你那两个女儿被你活生生发卖了，早早香消玉殒，那残魂日日跟在你身边，问你为何要卖了她们呢。你的两边肩头是不是一日重过一日，一日比一日凉。那是你的两个好女儿在看着你呢。”

周婆子再也站不住，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她没有卖女儿！她没有！

周婆子状若癫狂，声嘶力竭的大喊:“我没有卖她们！我没有！我只是给她们选了两个好人家，她们是姐姐，弟弟需要银钱，她们肯定是要去换银钱给弟弟使的，死了便死了，两个赔钱货！我是她们亲娘，她们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缘何能来找我！快滚！快滚啊！”

一边说一边去拍打自己的肩膀，撕扯自己的头发，可她看不见，两个鬼魂还维持着死前的模样，全身无一块好肉，一个是硬生生被掐死的，一个是难产死的，肚子破了个大洞，里面还孕育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