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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几场雨一下,冬天跑步进场。

金黄色的银杏落叶铺满在柏油马路上,被雨水浇得湿漉漉的,早上起床拉开落地窗,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 江东每逢换季总是阴雨连绵,一个月里难得放晴几天,流金江水位渐低下去,进入枯水季,干涸的河床上多了不少东摸摸西挖挖的、无所事事的小学生。

严峻的租约还有一周到期,他的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了,他决定带小棋到江湾路七号入住试试。 最近他每天下班都会来新家待一会儿,观察其他人的生活习惯:张宇文每天晚上八点就回房间,犹如老人家作息; 郑维泽通常在房里吃泡面,八点之后也不会到客厅来。

常锦星则从来没见过,据说他晚上没有在两点前回来过,只有陈宏时而一整天待在家中,有时则不见人影。

但严峻也不太确定能不能避开他的室友们,毕竟上次搬婴儿床时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来了个粉墨登场,隆重亮相。

算了,住进去吧…… 严峻如是想,新家的环境很好,张宇文的态度也让他多了几分安全感,于是他选了个礼拜二出发,背着一个背包,里面装着搬家的最后一点尿片,奶瓶,药物以及奶粉,前面的胸口背篼里兜着小棋,辗转来到了江湾路七号。

“今天爸爸带你住新房子。”

严峻对面朝外的小棋低声说,现出笑容:“以后咱们就住这里,你要乖乖的。”

话音落,严峻深吸一口气,按指纹锁,开锁,进门。

小棋仿佛听懂了,一路上不吵不闹,只是好奇地到处看着。

严峻松了口气,客厅里空无一人,阿姨们已经下班了。 小棋伸出手,想拿鞋柜上的装饰,严峻按住她的手,带她进了房间。

“爸──爸!”

小棋说。

房间里已经打扫得很干净,严峻把她放在房间里的地上,笑了起来,去给她烧水泡奶粉。 他在房间里准备了热水壶与一应俱全的婴儿用品,这样就不需要频繁出入。

每天晚上七点之后带小棋回来,第二天清晨七点半起床并送她去托儿所,这样一来就不会打扰到室友。

“外面太冷,不能出去!”

严峻又把小棋抱回来。

这个房间比出租房大了许多,余下的空间还可以给她铺个巧拼地板,放点玩具,布置一个读绘本的地方。

严峻对这里满意极了,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住了进来,第一天,完全没有人发现小棋。 第二天如是,第三天,严峻带着她回来时,总算被张宇文撞上了。

张宇文正在修打印机,两手全是墨。

严峻当场有点紧张,与张宇文对视一眼,张宇文看见小棋的时候,脸上先是茫然,继而笑了起来。

“嗨!”

张宇文赶紧去洗手,擦干净后过来,朝小棋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棋朝张宇文说:“爸──爸!”

张宇文登时哈哈大笑。

严峻解释道:“她叫严玉棋,她见到男的就会喊爸爸。”

“爸爸!”

小棋又在严峻胸前抬头,看他。

张宇文协助严峻解下背包,说:“你这几天都回来睡的?”

严峻“嗯”了声,他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并发现张宇文有种神奇的本领,他可以让所有与他打交道的人一瞬间变得放松下来。

“你没睡觉?”

严峻抓住这个机会,试探了一下张宇文的作息规律:“我还以为这个时间你已经睡了。”

“我没这么早睡。”

张宇文解释道:“不过也快了,我跟着外公外婆长大,外公是医生,就养成早睡早起的作息。 你不放她下来吗?”

严峻解开背带,把小棋放在沙发上,张宇文朝她拍拍手,问:“抱抱?”

小棋过来让他抱了一下,只有不到二十秒,便又朝严峻张开手臂,喊道:“爸──爸!”

张宇文把她交回去,严峻有点惊讶,说:“她从来不让除了我和阿姨的第三个人抱。”

“哟!”

张宇文没听出话里的BUG,只把这说辞当做客套话,说:“她也许挺喜欢我。”

“哇!”

郑维泽听见外面的交谈声,也出来了,震惊了:“好可爱! 天啊!”

郑维泽上来要抱,小棋瞬间哭着开始躲避,搞得他颜面扫地,严峻忙拍拍她安抚,说:“她这个月龄比较认人。”

张宇文发现严峻没说错,居然还真的只要自己抱。

“但是我抱成功了。”

张宇文得意地朝郑维泽炫耀道。

郑维泽比小棋更想哭,今天不让他抱一下,他的自尊心无法得到修复,最后小棋哭哭啼啼地让他半抱着,郑维泽还倚在严峻身前揩了把油,这才算结束。 然而很快,陈宏回来了,于是又是新一轮的讨好,新一轮的哭闹,最后直到小棋尿尿,严峻才把她带回了房间。

“会吵到你吗?”

严峻又探头出来问张宇文。

张宇文正在喝牛奶,与陈宏在餐桌前闲聊,忙道:“当然不会! 这房子隔音很好,就算大哭大闹也不会干扰到我们。”

严峻先前试过房间的隔音,确实很好。

陈宏说:“你侄女儿在这里过夜?”

严峻答道:“我稍晚点就送她回家。 她爸妈俩口子很忙,经常加班。”

“哎,辛苦。”

陈宏倒是十分理解,这句辛苦只不知道指严峻,或他的兄嫂。

“需要帮忙你就喊我们。”

张宇文说:“没那么早睡。”

严峻看见室友们这么热情,终于放下了心,说:“我已经带习惯了。”

他关上门,在盆子里放好水,先是给小棋洗澡,洗完为她穿好衣服,放在有围栏的婴儿床里,打开电视给她看,自己再去洗澡。

新家的环境实在太舒适了,没有吵闹的邻居,热水很足,浴室里没有飕飕的冷风。 张宇文已经打开了全屋的地暖系统,不用再担心小棋感冒,家里甚至比托儿所还要暖和。 房间也很干净,空气清新,没有外头马路上的扬尘。

严峻由衷地感谢张宇文,他拯救了他。

当天晚上,他再三观察,其他人很快各自回屋,他便没有再演戏的必要了,与小棋安心地睡下,度过了又一个美好的夜晚。 翌日起来也像每一个清晨般,没有碰上任何人。

周末到了,常锦星兑现他的承诺,与郑维泽去超市买了不少菜回家,准备做一顿丰盛的大餐,庆祝大家的入住与相识。

严峻有点为难,说:“我今天可能要照看侄女。”

“一起吃涤!”

常锦星还没见过小棋,说:“我给她做点副食品?”

“你连副食品都会做?”

严峻震惊了。

常锦星答道:“打些红萝卜马铃薯泥而已,简单。”

厨房里各式厨具齐全,常锦星做饭,陈宏给他当帮手,不时点评他的做法不健康,两个人把厨房里弄得乱七八糟。

张宇文却完全不介意,反正明天阿姨们来上班,一切又会恢复原样。

总的来说,他对观察对象们基本还算满意,他们没一个来骚扰他,至于有没有互相骚扰就不得而知了,张宇文渐渐地把他们视作了朋友而非模特假人,甚至有点喜欢朋友们了。

“你今天休假对吧?”

张宇文也问他,继而说:“小棋也坐在这里一起吃,我去隔壁咖啡厅借张宝宝椅过来。”

严峻忙道:“我去,那我待会儿就去接小棋了。”

张宇文:“拜拜。”

外面依旧下着雨,严峻穿着一件过膝黑风衣,撑一把黑伞,心情很好,这种温馨的氛围,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室友们甚至有那么一点像家人…… 想到这里,他又强迫自己不要一厢情愿,毕竟这世界上许多尔虞我诈,在被撕下伪装前都有着脉脉温情般的假象。

然而就算只有这么一天也好,严峻又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假设他有一个像张宇文般的恋人,假设房子是他自己的,假设他愿意与自己一起抚养小棋,假设自己又事业有成……

这么多假设堆在人生证明题的开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放弃了诸多假设,并可以看出张宇文对他并没有除了朋友之外的兴趣,根据他的观察,张宇文的友善是对每一个人释放出的友善,他严峻并没有任何与众不同。

冬季到来,流感在城中肆虐,不少人戴着口罩,咳个不停,严峻很担心托儿所里也有传染,不少孩子都被带回家去了,他考虑着是否让小棋先在家待一天,明天他可以再休息,但要怎么解释呢?

托儿所的暖气开得很足,小棋脸红红的,严峻接到她以后用雨伞挡着小雨往回走,尽量不让她吹到冷风,回到家时,厨房里正一片混乱。

“你回来了!”

张宇文正在擦地上被打翻的罗宋汤,先前陈宏端汤出来被烫了一下,添加了新的混乱。

严峻:“……”

“哇! 小棋! 你来啦!”

郑维泽马上来了,他对小婴儿很有爱,这爱一半发自内心,一半觉得这种场合中理应如此。

郑维泽:“你还记得我吗?”

严峻:“还记得叔叔?”

郑维泽纠正道:“是哥哥。”

“我来擦。”

严峻朝张宇文说道,同时把小棋放下去协助家事。 郑维泽陪她玩,拿出自己房间里的毛绒玩偶给她,她非常喜欢,咿咿呀呀地,一手扶着沙发,一手拿着玩偶走来走去。

“今天小棋妈妈上夜班。”

严峻问:“她可以在这里睡一晚上吗?”

“当然可以。”